第8章 我是阿惹
思绪一下子飞的很远，直到脚边的小猫叼了馄饨跑开了，月宁才从这一段数年前的旧回忆里回过神来。掐指一算，那个叫吴仁的家伙，现在说不定已经投胎转世成功了呢。只是上一辈子吃喝嫖赌又不善待他人，虽然没有犯下什么大错，但这辈子大概率是不会投胎成人了。
月宁将最后一只馄饨塞进口中，嚼得两边腮帮子鼓鼓的。吃这种生煎馄饨，最后一定要再喝上一口紫菜虾仁汤。这样，整个鲜味才能在口腔中攀上一个最高峰。
月宁正乐呵呵擦嘴呢，只看到前方有一位瞧上去十来岁的异色瞳少年郎气呼呼坐下，满脸不悦神色。
“我就知道，你又背着我出来偷吃！”小狸拍了拍桌面，大声道：“昨天买小鱼干的时候还骗我说没钱了，现在自己一个人吃这么大一碗馄饨！”
“小狸，你听我狡辩……”月宁讨好的堆起笑容。
“哼！”小狸一拍桌子，指着月宁喊道：“老板，给我来两碗馄饨，全部记在她账上。”
老板被吓一跳，差点以为这两个人要打起来了，此刻只好颤颤巍巍回道：“客官不好意思，刚刚这位姑娘吃的是最后几个馄饨，小摊已经打烊了。
“没天理啊！”小狸正要闹起来，被月宁一把按住，示意不要出声。
此时，虚空中忽然飞来一只纸鹤，跌跌撞撞停在月宁面前的桌子上，是有故人来信。
小狸一抬头，疑惑问道：“这是什么法宝？”
“也不算法宝啦。”月宁拿过纸鹤，在手掌上展开，向小狸解释道：“常言道‘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这青鸟自古就是传信的信使，用来传递消息再好用不过了。”
小狸满脸写着不信，向后靠了几分，道“我读书少但你不能骗我，这最多算个千纸鹤，哪来的青鸟？”
“那，青鸟养起来不方便嘛，日常还要给它准备吃喝，帮它提笼子，谁出门在外闲着没事还遛鸟啊！”月宁抱怨道，“这种纸质青鸟虽然只能用一次，但胜在方便嘛。这只是我留给老朋友用来紧急联系我的，当年我刚刚入世，承蒙他照顾，算是半个老师。”
“那信上说的什么？”小狸也把头探过来，想要看一眼。
“月宁小友，展信佳……”月宁一目十行的快速看了下去，越看到最后越是吃惊，“快快快，咱们现在立刻收拾行李去一趟道观。”
昔日月宁初入人间，什么都不知晓，被一个法号清安的老道长捡回了道观，开始慢慢教她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道长白发白须仙风道骨，为人又颇为风趣幽默，既是良师又是益友。这人世间除了小狸，对于月宁最重要的就是这半个老师了。
清安道长在信上说，他算到自己时日无多，让月宁如果愿意的话，回来替他过个头七。
说是要收拾行李，但东西几乎都在两人的法宝中，几乎两人一对视，月宁拖着小狸就要往出走。一人一猫日夜兼程走了好几日才走到山脚下，远远望去，整个道观此刻已经挂上了厚厚的白帆。想来，在青鸟送信来时，他已经去了。
月宁垂眸，不知心底在想什么。末了，她叹息着自嘲笑道：“我对生死还没一个凡人看的轻，实在是，实在是啊……”
实在是什么？月宁没有说出来。
小狸蹲在一旁，抬头问月宁：“那咱们现在上去吗？”
月宁摇了摇头，抱起小狸往山下走，“我们这样风尘仆仆又饥肠辘辘的赶过来实在太不礼貌了，清安道长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一定会大肆笑话我一番的。咱们先找一个客栈，吃饭沐浴养足精神，明日一早再去祭拜他吧。”
“喵？”
小狸被拦腰抱起，月宁拍了拍他身上的毛，只觉得有小块的土和成片的，灰尘一起飞出。月宁有些尴尬，迟疑道：“要不然，先沐浴也行。”
气得小狸竖起浑身的毛开始摇动身体，甩了她一脸的灰尘和小碎土，真就是个灰头土脸。
幸而这道观平日里香火还行，山脚下的村庄里倒是有不少客栈。月宁和小狸两个人也不挑，随便找了个有空房的客栈内，订了两间普通客房住下。过了半个时辰，两人洗干净各自下楼正好到大堂吃饭。
“糖醋排骨，干烧牛蛙，一碟子手撕包菜然后一个西红柿鸡蛋汤。”小狸对着店小二，一脸严肃吩咐道：“给我们来两大盆米饭，记住，是盆不是碗！”
“三菜一汤有荤有素，小狸你最近很会吃啊。”月宁赞同地点点头，“真是在我的耳濡目染之下，学了不少东西。”
“过奖过奖，这是名师出高徒啊。”小狸显得十分谦让，拱手道。
这家客栈虽说不是专门卖吃的，几个菜却都相当不错。糖醋排骨肥瘦均匀，糖霜也挂的薄厚适中，吃进去酸甜可口又不会太柴或是太腻。干烧牛蛙口感绝佳，肉质肥美。就连一道普普通通的手撕包菜都十分可口，青嫩嫩油汪汪的。
两人抱着盆就是一顿风卷残云，吃得速度快到看不清筷子影子，这几日赶路实在是饿极了。正在两人争夺最后一块排骨时，月宁听到旁边两个吃饭的路人似乎在说什么八卦。
其中一个纨绔子弟模样的，装模作样扇了扇折扇，鄙夷道：“什么牛鼻子老道，沽名钓誉之徒罢了，也配这么多人去祭拜？”
另一个跟班模样的急忙凑上去，殷勤问道：“王少爷，您是不是知道点这老道士的什么风月旧事？”
“他年轻的时候啊，啧啧啧……”那王少爷收了扇子，正要凑过去说些什么，忽然一个紫色身影闪到眼前，重重扇了他一耳光。
王少爷抬起头刚要发火，紫衣少女又对着他的脸一顿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几十个巴掌。大众中原本不多的客人见此，皆屏气凝神，这巴掌声几乎在空荡的大堂中形成了一系列回声。
小狸被这一幕震惊到了，连嘴里好不容易抢到的排骨都直接掉回了碗里。此刻月宁看向那女孩的目光里充满了欣赏，真是一套好掌法。
此时那王公子已经想不起来要不要生气了，因为他整个人已经被扇懵了，只听到耳边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你且听着，再敢污蔑清安道长，我就把你这条满嘴乱跑的舌头放血晾干，送与你阿爷下酒。”
王公子捂着被揍成猪头的脸颊，惊恐地看向那个女子，活像看到什么恶鬼一般。跟班扶起瘫坐在座位上的王公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到了门口，还不忘回头放一句狠话：“王家不会放过你的！”
“来啊，谁怕谁？”紫衣女子高声道：“有本事就来，我叫阿惹，惹是生非的惹。”
女子此时转过身来回话，月宁才看清她的样子。先让人注意到的是她头上一圈银饰随着肢体动作前后晃动着，底下是几条细长的麻花辫。那细长妩媚的凤眸下有一个精致挺翘的小鼻子，她的嘴唇有些薄却又极具风情。她的肤色并不算很白，是带着健康的蜜色，配上一身极具异域风情的苗疆打扮，美得放肆而张扬。
世间的美人总是叫人心生欢喜的，这种欢喜甚至不讲道理。月宁心想，假如这个阿惹同她这样讲话，她不仅不觉得讨厌，反倒觉得有几分天真可爱。
她撇开小狸挤过去，坐在阿惹的桌子对面。
月宁笑嘻嘻问道：“我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阿惹扭过头来，显得十分不解，“我们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请我喝酒呢？”
“你想啊，天地那么大，许多人在路上走着，可能一个错身就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彼此了。”月宁示意店小二上一壶温热的甜酒来，她继续说道：“我们今天在这里遇见，能彼此说上话已经是莫大的缘分了，难道不应该好好喝一杯吗？”
阿惹看着月宁拿过酒杯，满上满满一大杯给她递过来，她挑了挑眉毛，高声道：“如果是这样，你应该请这里所有人都喝一杯。”
月宁把酒杯放在她面前，笑道：“我只请我想请的人喝酒，我的钱可没有到这种能挥霍的地步。还是说，你不敢喝？”
“哼，你们中原人真是奇奇怪怪。”阿惹摇了摇头，连着头上的小银饰一起晃动，俏皮又灵动。她拿过杯子，仰起头一饮而尽。末了，却皱起眉毛，阿惹不满意道：“这算什么酒？简直就像糖水一样。还有，你为什么不喝？”
“很简单，因为我不会啊。”月宁摊开手，无奈回答道：“这玩意儿，我一杯就倒。反正我说的是请你喝一杯，又不是咱俩喝一杯。”
“你倒是很有意思。”阿惹忍俊不禁，仰头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我很多年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你叫什么名字？”
“月宁，月亮的月，安宁的宁。”月宁担心她不能理解，沾着酒水在桌面上将这两个字写了出来。
宁静的月亮，跟她这样惹是生非的名字截然不同。阿惹上下打量了一番月宁，月宁生的也和自己截然不同。就好像林中的飞鸟，遇到了深海的大鱼……
阿惹有些微微失神，她听到月宁喊她。
“你来白云观是有什么事吗？这里离苗疆很远，而且路途坎坷，我住在这里很多年都没见过苗疆来的游人呢。”月宁问道。
阿惹回过神来，眼神竟有些躲闪，可她又显然不擅长说谎，她说道：“我很多年前来过一次，结下了几个仇家，这次来揍他们的。”
“那你……”月宁又想问什么
阿惹却一把站起身，回绝道：“阿月，你的酒很好喝，谢谢。但我要去做事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月宁无奈点了点头，目送阿惹出了客栈门口。她向小狸方向使了一个眼色，小狸心领神会，悄悄跟了上去……
此时，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到了她身前，带着独特的药草香气。
那人清冷苍白，着一身湖蓝色长衫，微微透出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绵绵情意，偏生嘴唇又生的淡薄，真是一副“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好皮相。
来人正是，莫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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