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0
钱没了，虹锦又出了问题，钱庄主顾们的真金白银还不上，定会出大事。孙山心头焦急，却也只能强撑着，试图筹借银子来解燃眉之急。
奈何他挪用的数额太过巨大，借回的银子简直杯水车薪。
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达默出现了，只不过不是以朋友的身份，也不是来还之前相助的情分，而是……
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来落井下石的。
因为虹锦的原因，孙山对达默已经生疑，而本来应该回南方老家的人，却出现在京城，更坐实了他的疑虑。
“当时父亲质问达默，达默却倒打一耙，诬赖是父亲保管不当，虹锦才会损毁。”
听到这里，别说是谢南倾与季陵，便连裴静都沉默了下去。
她与酸秀才相识，也知晓顺远钱庄与近来查的案子有关，所以先入为主，自然觉得达默有问题。
可若一切都倒转过来，在她什么都不知的情况下，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待这件事，孰是孰非还真难断论。
达默与孙山各执一词，空口白牙的，怎么说怎么有理。
酸秀才明白他们心中所想，也没计较，继续道：“达默想要的一直都是钱庄，他一步步设计布局，引父亲上钩，见局势既成，也便不再伪装了。”
季陵问道：“所以是达默替令尊填了窟窿，然后又低价将钱庄买了过来？”
“低价转卖不过是坊间传言，达默并未付给父亲分文，”酸秀才悲愤交加，“当年父亲气不过，还曾独自一人去京兆府报官。”
可想而知，报官根本没起到作用。
分明是显而易见的答案，始终沉默的谢南倾却在这时开了口：“如何？”
“在下不知府尹大人同父亲说了什么，总之父亲回来时脸色极差。他拉着我的手叮嘱，让我赶紧收拾东西，带母亲离开京城，其他的都不要管。叮嘱完这些，父亲就……气急攻心，吐血而亡了。”
“之前人还好好的，报官回来反而这样，定是有问题，”裴静看酸秀才，“后来你就离开京城，去青松镇了？”
“并未，父亲亡故，总要治丧。七日之后，我与娘亲扶灵归来，在城外遇到了歹人！”酸秀才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心口汹涌的怒气与恨意，“娘亲为护我，死于歹人之手，而我也因被一路追杀，不慎跌落山崖，幸得……”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顿，把到了嘴边的说辞改成了旁的：“一位少年将军与老郎中相救，这才活下来。”
“老郎中？”
酸秀才点头：“正是镇子里的那位老郎中。”
老郎中与酸秀才竟然一早就相识，还有这么深的渊源在，裴静可真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这两个人平日都很少走动，算是脾气古怪的，不过同住一个镇子，总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可他们见面，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宛若陌生人。
许是看出她的惊诧，酸秀才解释了句：“老郎中医术超群，却要趁夜离京，隐居在小小的青松镇，其中定有缘由。而我，遭人追杀，更不必说。我们两个麻烦缠身，不深交，是不想给自己惹事，亦不想给对方添事。”
说得是有几分道理，但裴静还是忍不住要纠正他：“青松镇哪里小了，人杰地灵的好么？”
酸秀才没说话，谢南倾倒是微微勾起了唇角。
“你笑什么，”她瞥他，“觉得我说得不对？”
“不敢。”
看他那神色，就知道他挺敢的！
说完九年前的事，酸秀才将那本手札打开，又一次递到谢南倾面前。
“在下与老郎中去了青松镇后，始终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在两个月后偷偷回过京城，也是那次，我发现家中书童借打杂的身份留在了钱庄，一直在暗中搜集达默坑害父亲的证据。”
直到这时，谢南倾才将那本证据拿起，一页一页地慢慢翻看。裴静其实不想往他身边凑，奈何受不了好奇心驱使，便也倾过了身子。
在这本手札中，前几页画了一些人像，那些人裴静自然不认识，谢南倾也只是扫一眼就翻过。
不过看到最后一副画像，他的指尖却停在页脚，迟迟没有动过。
谢南倾看着那张画像，在垂眸沉思，裴静也不由仔细看了看。
画中人五官周正，面相清秀，瞧着顶年轻，至于旁的……实在看不出。
酸秀才在一旁道：“书童与在下一同长大，虽识文断字，但画工不精，这幅人像是他描述，在下落笔的。画成时书童还说，只有七八分像。”
“七八分足矣，”谢南倾似乎将这人像与记忆中的人对了上，他淡声问，“对于此人，可还有旁的了解。”
“这个人权力似乎很大，连达默对他都言听计从，”酸秀才顿了顿，努力回想后不确定地开口，“还有一点，不知是不是真的。书童曾言，这人说话的声音似与旁人不同，有些尖细。”
裴静望着谢南倾：“是谁？”
“许是宫中内监。”
以谢南倾的性子，既有把握说出来，这“许是”二字约莫就可以忽略了。
一个小小的钱庄，做的事情竟然有宫中之人插手，这个案子可真是愈发不一般了。
若查下去，说不准还会有些棘手。
谢南倾倒没觉得棘手，他的手指轻动，已经将手札翻到下一页了。
酸秀才的书童不知达默究竟要做什么，也不知从哪里能找到他坑害孙山的证据，所以只能将每日里观察到的，有些蹊跷的地方一一记下来。
手札里的内容虽然是酸秀才整理过的，但仍有些冗杂，许多都用不上。
不过整本看下来，有一条线索，却是重要到让人难以忽视。
自达默接手钱庄以后，钱庄的生意依旧冷清，但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大批的银两进来，这些银两钱庄从不多留，当夜就会寻镖师将银两装车，翌日一早运送出城。
自从季陵开始查顺远钱庄的案子，萧成林所记的账簿就一直在他手上，没等谢南倾吩咐，他已经拿出账簿开始比对。
一年之内，确实有几笔银子收进的时间，与账簿上转出的时间对得上。
裴静没有关注这个，因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手札里的几个字给吸引过去了。
仁义镖局裴镖头。
酸秀才担心谢南倾与季陵看不明白手札所记，一直在旁边讲解，此时此刻，正讲到镖局上。
“京内镖局众多，每次钱庄找的都是不同的镖局。里面所记的镖局，在下也暗中询问过，大多都说，镖师走了这趟镖以后就再未回来。”
镖师这种行当，其实就相当于拿命赚银子，走镖的路上会遇到什么状况，什么凶险，谁都无法预料。所以即便走镖不归，镖局也很少会去深究。
谢南倾重复了酸秀才话中的两个字：“大多？”
“有一家是例外，”酸秀才赶忙伸手，指了指仁义镖局，“我去这里打听时，门房告诉我，镖局内没有姓裴的镖师。”
听到这里，裴静心头突地一跳，有一些记忆不可避免地在脑海里被翻腾出来。
九年前，她年纪还小，许多事都记不清楚了，但因着那年阿爹在镖局里定下了个规矩，所以对前后发生的事记得还算深刻些。
当年七月，阿爹接了一趟走京城的镖，临行前信誓旦旦地承诺，会在中秋赶回来与她们一同过节，还答应她，会给她带京城里好吃的点心还有小玩意儿。
自阿爹离开后，裴静是日日盼，夜夜盼，眼看中秋将近，却没能把带着点心和小玩意儿的阿爹给盼回来，反而盼回了一封书信。
信上是怎么写的她自然记不得了，但大抵的意思是——阿爹在京城又接了趟镖，中秋赶不回来了。
即便现今回想，裴静仍记得当时的失落与难过。
阿爹那趟镖走了许久，岁末才回来。回来之后，也没像往常一样，给她讲一路上的趣事，反而讳莫如深，半点儿都不愿谈及。
紧接着就是严令镖局上下，从此以后再不接走京的镖。
所以，月前阿爹为了逮她来京城，足以见得被她气的有多严重。
“丫头？”
谢南倾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扰乱了她的思绪，裴静怔怔地扭头看他：“怎、怎么了？”
季陵在一旁抿唇笑：“这话该大人问姑娘，姑娘盯着手札看许久，大人唤了您几声您都没应。”
“……我这不是，在绞尽脑汁地思考……”
“思考什么。”
“倒也没什么，”裴静咽了下口水，也不敢再看谢南倾，怕被他察觉出什么，“饿了，想吃月桂做的糕点，先走了。”
谢南倾没拦她，也没跟出来，应该是有什么要交代给季陵去办。裴静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深吸几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那趟镖银是不是阿爹运的，实在有必要弄清楚。若不是，自然最好，若当真是，应该也没什么。
银子干不干净，与阿爹又没甚关系，他就是一个走镖的，把镖送到才是他的责任。
想到这里，裴静脑中一抹灵光闪过！
手札里始终没提银子送往何处，酸秀才也没说，想来是并不知道，或许也没从镖局里问出来。
镖局里确实有这样的规矩，只要托镖人出大价钱，与镖局达成协议，就可以先隐瞒送镖地点。待镖物运出后，再派人秘密告知。
这样一来，镖物究竟要送到哪里去，只有镖头与镖师知晓。
若那趟镖真是阿爹走的，他定知晓银子被送往了何处，这样的话……
岂不是能顺藤摸瓜，查出幕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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