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杜蓁蓁是顶着萧知钰崇拜的目光走的。
她很惆怅。
总觉得这傻崽是真有点……憨。
走出两步，她带着一丝“说不定是看错了呢”的希冀回头看一眼，就发现——
那傻崽还在摇尾巴，脑袋上飘过一行彩虹屁：母后心地善良处事周全实乃世间女子罕见简直就是全民榜样我要向母后学习！
萧知钰：母后看出来我担心那小太监了！她心里有我！
杜蓁蓁脚底一滑，差点没摔了。
好在萧知钰眼神炯炯地看过来，她一个激灵，赶紧稳住身体，步履端庄地离开。
就是走得有点快。
咱就是说，孩子太爱我了怎么办jpg
咳咳，算了，低调、低调。
从千清殿出来，杜蓁蓁也没回宫，难得日光晴好，她准备逛两圈皇宫。
只逛半圈也行。
或者冷宫也行。
她专挑清冷的地方去，一路慢悠悠地绕过空置的妃嫔宫殿，又穿过听竹园，便到了冷宫范围。
与冷宫隔着一个池塘的地方，另有一座独立的宫殿，鹤立鸡群的，那墙比冷宫的还要高一丈，大门紧闭，兽首衔铜环，扣了锁，旁边两个侍卫擎着长矛站着打盹儿。
随侍的大宫女示意性地咳嗽了两声，那俩才堪堪从睡梦里拜别周公，开眼看世界。等看到面前站着的竟是太后，赶紧手忙脚乱地行礼。
“奴、奴才参见太后娘娘！”
陆七和陆八低着头，单膝跪地，看似礼仪挑不出一点差错，实则正在对眼色。
陆七：你怎么不叫醒我？
陆八：我也睡着了啊！
陆七：那怎么办？这差事还能保得住吗？
陆八：你问菩萨。
陆七：菩萨！上天有好生之德qaq……
这个差事不能丢哇！
啥事不干，站那儿就行，这种清闲的铁饭碗再上哪儿找去！
对官家子弟来说，在冷宫附近当差是没前途的，但对子弟中的咸鱼来说，这简直就是人间天堂。毕竟这里无人问津，也没抢破头争上位的勾心斗角，除了每日有人送饭来要受累多看两眼，别的时候，那时间比御花园那条小溪都流得慢，悠悠哉的。
就好比前几日，雪花纷飞的，羽麟卫的兄弟们还要顶着寒风巡视皇城，没值班的也要去训练，什么耍剑骑马拉大弓，总之，天子近卫，忙得很。
同为羽麟卫，他们哥俩睁眼吃了个早饭，就杵在那儿半点不动弹。等雪一大，俩人就缩宫殿里面去了，冷不着，哎。
等今儿个一出太阳，又站那儿一晒，浑身暖洋洋的，舒爽。就问你其他人能这样吗？那必不能够。
就是太阳晒得太舒爽了，没忍住，瞌睡了。
可谁知道太后会过来啊！！！
杜蓁蓁没看懂两人的眉来眼去，不过她很懂他们此刻的心情。
不就是上班摸鱼被领导逮了个现行吗？
害。
咱不是那种计较人。
谁还不是个咸鱼了呢。
杜·惺惺相惜·蓁蓁十分好心地另起了个话题：“这里是做什么用的？”
太后没说要罚人！
菩萨显灵了！
陆七和陆八喜气洋洋地对视了一眼，语气甚至带了点欢快地回答：“回太后娘娘，此处住着晏国师。”
小伙子还挺委婉，什么“住着”，这不就是关着吗。
“晏国师？”杜蓁蓁讶然地一捂小嘴，“可是那位才貌双绝的晏望舒？”
“正是！”差事保住了的陆七很是兴奋，回答都是带感叹号的，完全无视旁边陆八“喂你应得也太快了吧”的眼神。
杜蓁蓁没在意两人的眉眼官司，她摆摆手让两人起来，严肃道：“哀家久闻国师之名，只是进宫以来一直未曾得见，既然今日碰上了，你二人便带哀家去见见吧。”
啊这。
陆八看了一眼陆七，一脸为难。
里头的人虽还担着国师之名，实际上身份颇为尴尬。
大启国历有国师之位，第一任国师乃是一得道高僧，死后是化得出舍利子的那种。
高僧担任国师时，受万民敬爱，推却不得就挂了个官名，收了徒，教以推衍之法，高僧死后，此徒承其位，一代一代传下来。
也不知从哪代起，国师一职就逐渐变了样，成为皇帝御用算命大师，不仅在宫中有独立的国师楼，更享有见皇帝不拜之尊。
但同时，每一任国师都是从年幼时被选入宫中，被教以家国天下之怀，推演星象之法，忠君爱国之义。除祭祀等特殊情况以外，国师终身不得离宫，一是避免与外臣勾连，二是确保不为俗务所扰。
便好像皇室豢养的笼中雀一般。
景顺帝在位时，担任国师的就是晏望舒的师父晏角子。晏角子是个直肠子，有一身观天测星的好本事，作为国师楼新一代返校留任的优秀毕业生，此人脑子里只有大启，皇帝在他眼里就是个符号，甭论谁来当，他都没意见。
只一点，万不可做昏君。
很不幸，景顺帝他就是。
景顺帝不是那等雄才伟略的明君，不过一直也做得无功无过的，跟晏角子两人算得上相安无事。
坏就坏在他驾崩前几年，因为上了年纪，身体每况愈下，然而越是这样，他便越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丹药，仿若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一心只想长生不老，寿与天齐。
朝政朝政不管了，儿子儿子不教了，后宫后宫不去了，至于百姓，什么百姓？
景顺帝原话：“朕勤勤恳恳十余载，不过求个长生，你待如何？”
最高统治者发了话，二把手杜相带头捧他臭脚，谁能把一意孤行的皇帝怎么地？
群臣哑火，唯有一个晏角子，他是大启第一头铁勇士，拿着个星盘夜闯景顺帝寝宫，往他的长生丹上面一摆，当场给他推演，用最彪悍的方式告诉正在醉生梦死的景顺帝：你小子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完。
敬重国师的传统和亡国的严峻吓到了景顺帝，保住了晏角子的一条小命。
但谁能阻止忠臣赴死呢。
没人可以。
眼看着国家水深火热，星象万般凶险，景顺帝却屡劝不止，晏角子越挫越勇，终于在去晚了的某次，被嗑丹药嗑嗨了的景顺帝一刀劈死。
热烈的鲜血烫红了石阶。
万恶的捧臭脚第一人杜贺，身为目击证人假作证词，传晏角子以下犯下不慎自戕。
景顺帝的威严保住了，而晏角子，他就这么殉国了，背着莫须有的罪名，连带着晏望舒也被关了禁闭。
这一关就是两年。
昔日肃穆的国师楼门庭冷落，除了把守的羽麟卫，再无人问津。
也实在是太久没有人涉足国师楼了，突然冒出来个太后说要见国师，把陆七和陆八都给整不会了。
陆七：这不合规矩吧？
陆八：你问我？
陆七：先帝当时可说了没他的命令不许国师踏出这里一步。
陆八：太后要进去，没说让人出来啊。
陆七：……有道理。
于是陆七去开门，陆八侧身道：“太后娘娘请。”
锁了两年的大门第一次洞开，高墙外的日光从门口倾泻而入。
梅树下，正在分捡蓍草的青年抬起头，逆着畅快的日光，只见那宫装女子，莲步轻移，款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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