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好像各自回到了正轨

　　初九近正午时，萧璃和林妄紫回到了国都。
　　已经十五年没有踏上这片土地，萧璃进城门的时候感觉到了陌生和不熟悉，国都和想像中的一样繁华，可是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五岁以前那个富丽堂皇却冰冷的深宫中，一想到自己马上又要回去，一阵心烦头疼。
　　林妄紫倒是怡然自得，她依旧是一副面纱遮脸，都快分别了萧璃还是没看见她的真面目。
　　此时她兴奋的跟孩子一样，刚进城门就恨不得大喊一声：“回家啦！”
　　到直通皇宫的平安街上，林妄紫表示她就要在这里跟萧璃道别了。你住在哪里，如果可以我可不可以去找你？萧璃一直想跟她说这些话，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生怕林妄紫拒绝了自己。
　　林妄紫挥挥手，朝反方向走，走了几步转过身叫住萧璃。
　　“萧璃啊！”
　　“嗯？！”猛地停住了脚步，回过身看向林妄紫。
　　林妄紫眯着眼睛笑，声音像唱歌似的，“我住在梧桐巷的梨雨楼，有机会的话可以来找我。”
　　“……”萧璃看着她说完就跑的样子，心里的不舒服一扫而光，大声的回答，“好！”
　　皇宫门前已经站好了前来迎接的文武百官，站在他们前面的是当今明帝的二皇子，萧念。他身着明黄色绣麒麟的皇子朝服，戴着白玉镶金的发冠，满身贵气，一看就知道身份不俗是皇门子弟，而萧璃自幼沾染了江湖气息，和这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大哥！”萧念看见萧璃，赶忙迎过来，“你怎么才回来，父皇等你好久了！”
　　他身后的百官齐刷刷的下跪，“恭迎大皇子回宫。”
　　“起来吧。”萧璃淡淡的应一句，也没有表现的和萧念有多亲近，自己往宫里走。萧念看不出被无视的生气，跟在萧璃后面，脸上挂着合体的微笑。
　　“大哥，先去换身衣服，父皇在正殿等着你呢。”
　　“不必了，就这么去吧。”
　　萧念脸上是一成不变的笑容，他点了点头，“也好。”
　　明帝自从听说萧璃已经进了宫门之后就坐立不安，他自觉这二十年来对不起大儿子，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长到二十岁，他唯一还有印象的就是大儿子的脸有点婴儿肥，其他的再无印象，现在他回来了，竟乱了手脚。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萧璃连衣服都没有换就来正殿了。
　　久违的大儿子低着头，跨过正殿朱红的门槛，一步一步的走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萧璃参见……皇上。”
　　听到皇上这两个字，明帝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分离了二十年，他连父皇都不愿意叫了。
　　他上前扶起儿子，“璃儿……你回来了，让朕看看你的脸。”
　　萧璃抬起头，脸上没有表情，他看着明帝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生疏充满了父子之间。
　　明帝表情一怔，确实不能想像自己分别十五年的亲儿子看到自己没有兴奋，没有开心，反倒是如此的淡漠，但这是他的父母亲手造成的，谁也不能去怪。他细细看看着萧璃的脸，长开的少年英俊潇洒，眉眼像极了自己和端仪皇后，想必端仪看见了一定很高兴。
　　“皇上……我可以去看看皇后了。”
　　“去吧……晚上宫里会举办重阳宴，你一定要过来，弟弟妹妹们都很想你。”
　　萧璃没有答话，行了礼就退下了，心里发出一阵冷笑，他们会很想我？他们一定在想，哪里又冒出来个大哥争宠吧！
　　由宫女带着去了皇后寝宫，站在门口的萧璃迟疑了一下，皇后寝宫弥漫着很浓厚的药味，师父说的没错，这个女人确实病的不轻，他有些害怕走进去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脸，对母妃的印象早已模糊，可越是不清楚越是担心与想像的不一样。
　　端仪皇后从昏迷中清醒，扫过门外，看到了一个人。
　　年轻的少年就站在那里朝里面望，白衣翩翩，英俊不凡。
　　她尖叫一声，欣喜的冲着门外喊：“璃儿！……是我的璃儿吗？！”
　　萧璃愣在那里，女人比自己想像的要好一点，起码脸上还有笑容，就算已经枯瘦不堪，却还精神奕奕。他沉重的抬起脚，在女人盼望的目光中走到她跟前，跪了下来。
　　“璃儿……是我的璃儿……”端仪一把搂过萧璃，失声痛哭，“我的璃儿回来了！我的璃儿终于回来了！”
　　她的声音嘶哑悲怆，紧紧的抱着萧璃，眼泪哗啦呼啦的朝下流，打湿了萧璃的衣衫。
　　萧璃在她怀里听她哭的撕心裂肺，心里也难过起来，他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璃儿……你不要怪娘，娘不是故意送走你的……娘没有不要你，娘没有抛弃你！”
　　林妄紫那句，这世上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我拒绝不了，回响在脑袋中，他又想到临行鹤觉说的那些话，眼前这个抱着自己哭的泣不成声的女人，或许真的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
　　至少，她是爱自己的，不然也不会这么难过。
　　萧璃伸出手，缓缓的反抱住端仪，抑制不住的眼泪滴落在地上，他说：“娘，我回来了。”
　　哭够了，也和好如初了，端仪红肿着眼睛抱着萧璃的脸，“让娘好好看看你……嗯，长大了，长的真好看。”
　　萧璃不由的笑了，他抚了抚端仪的发丝，“长的像娘了。”
　　“我的璃儿这么好看，比娘要好看……”
　　“还不是娘长的好，不然我也不会长的好看。”
　　端仪笑着刮了一下萧璃的鼻子，“长大了嘴也滑了……对了，璃儿，你要赶紧换衣服，晚上还要去重阳宴呢！”
　　萧璃摇摇头，“娘要是不去我就不去了，去了也没什么意思，我陪娘在这里过重阳吧！”
　　“那可不行！你不去就会有人说你失礼，就会对你不利，你是大皇子，哪有不去的道理。”
　　“可是我真的不想去啊……皇上他会明白的，娘就放心的让我待在这里吧。”萧璃把头埋在端仪的肩膀里，“我想多陪陪你。”
　　端仪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要往下掉，她用手抹掉，用劲抱着萧璃，“好，你就在这里陪娘。”
　　皇宫举行的重阳宴一向盛大，今年皇后身体不好没有出席，刚刚回宫的大皇子竟然也没有出席，这让前来赴宴的贵族们一片哗然。
　　明帝脸色很差，不停的看向空着的萧璃的座位，没想到他真的不来！但是他听宫女禀报了皇后那里的情况后又不忍心了，十五年的隔阂好不容易才消除，儿子应该更想和皇后在一起叙叙旧，而且皇后身体也就那样了，倒是有几天可以活！
　　想着想着就释然了，他吩咐掌事太监上菜，开始歌舞表演，全然不提大皇子的事。
　　坐在明帝右手边的萧念看着父皇的表情变化，再看看旁边空着的座位，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
　　明帝对大儿子心存愧疚，萧璃胆敢拒绝出席重阳宴，无视圣威，明帝不仅不追究反倒允许他和端仪皇后单独在寝宫设宴，还把新修好的朝阳殿赐予他居住。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虽然不敢明着表示不满，私下肯定是有微词的，说到底还是你大皇子恃宠而骄，仗着明帝思儿情深不忍责怪失了规矩。
　　大哥，你真的是在外久了就忘了这皇宫可是走一步都要思量三刻的地方吗？
　　萧璃回朝阳殿换了一身衣服，他很不喜欢宫里繁琐的衣物，但是碍于现在所处的境地不得不遵守这些规矩。返回皇后寝宫时，里面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儿臣恭祝皇后娘娘福寿齐天！”
　　“起来吧，本宫这里不讲究这些规矩。”
　　萧念笑嘻嘻的从地上站起来，看到萧璃回来了，笑的愈发的灿烂，“哎，大哥回来了！”
　　萧璃打量着他，从一见面开始他就一直保持一副嘴脸，怎么样都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不是应该在重阳宴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唉，宫里的宴席就是那些歌舞，我都看腻了！”萧念蹭到端仪皇后身边，抓着她的袖子摇晃，“皇后娘娘，你看大哥好像不愿意我来呢！”
　　端仪心情非常好，萧璃不在的这十五年，能经常来陪她说说话解解闷的也就是二皇子萧念了，她对这个孩子还是有很多的好感，“璃儿别站着，难得念儿过来，就一起过着重阳吧。”
　　“对呀对呀，赶紧开席吧，我都饿了！”萧念嘴甜，哄的端仪哈哈大笑，“真的不是我吹，放眼这整个皇宫，只有皇后娘娘这里的小厨房做饭最好吃，比那御膳房差不了，而且都是清口的小菜，我最喜欢了！”
　　“喜欢你就常常来，本宫让小厨房给你开小灶。”
　　“皇后娘娘这话儿臣可是记下了，别等哪天我来讨饭吃您拿扫帚把我赶出去了。”
　　萧璃坐在端仪的左边，萧念坐在右边，时不时的给端仪夹菜，一张嘴絮絮叨叨的说着生活琐事，惹得端仪禁不住的笑。
　　“娘娘是不是忘了我十岁的时候，正殿那个掌事的老太监把我上早课打盹的事告诉父皇，父皇罚我在书房跪两个时辰，跪完之后我就找机会把那个老太监的胡子烧了，结果父皇打我，还是娘娘你去求情呢！”
　　本宫怎么会忘，那个时候你哭了满脸都是鼻涕眼泪，怎么哄都哄不下来，最后本宫给你做了桂花糕你才好的。”
　　“所以嘛，皇后娘娘真的是打小对我好。”
　　端仪本来很高兴，听到萧念这么说，突然有些心酸。她侧头看见一直埋头吃东西的萧璃，叹了口气：“璃儿很小的时候本宫就把他送走了，很多想给儿子的本宫都没得给，璃儿，你怪娘吗？”
　　正吃着菜的萧璃听到这话，对上端仪皇后内疚的眼神，不知道怎么回答。
　　“大哥会理解娘娘的，是吧，大哥？”萧念出来打圆场，给萧璃和皇后一人夹了一个鸡腿，“今天过重阳呢，娘娘怎么这样影响我食欲啊？”
　　“对啊，娘！”萧璃沉默了一会，也夹了一筷子菜给端仪，“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端仪皇后眼睛里泛起泪光，温和的笑了笑。萧念不停的讲些笑话，终于是把桌上的气氛炒热了。
　　饭后，端仪皇后回去休息，桌边只剩下了萧璃和萧念。
　　萧璃起身要走，冷不丁的听见萧念在后面说：“大哥好像很讨厌我？”
　　“此话怎讲？”萧璃停住脚步，“你倒是玲珑，连这都能看出来。”
　　“大哥这说话带刺的，想必是讨厌极了我。”
　　讨厌？这倒没猜错。
　　萧璃冷冷的看着萧念，“你到底要说什么？”
　　“大哥，我待皇后娘娘是真的，你大可放心。”萧念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知道大哥会觉得我这样讨好皇后是不是想得到什么，是不是图谋不轨，但我真的没那想法。十五年前，就是大哥刚离宫那年，我母妃就去世了。”
　　他母妃也去世了？萧璃不免有些惊讶，他离宫太久，什么都不知道，记忆里依稀记得萧念比自己小了仅仅几个月，是妃嫔之首的成贵妃所生的，自己出生在春天，他出生在同年一个下着大雪的日子里。
　　“我母妃走后，一直都是皇后娘娘照顾我，我想他可能是把对大哥的思念转移到了我身上，我年幼失母，她心疼我所以对我视如己出啊。”
　　萧念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充满了笑意，却让萧璃看着心里不舒服，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对这个差不了几个月的弟弟冷脸相待。
　　“大哥，皇后娘娘的身体近几年一直不好，靠着药材吊着，撑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见你，所以别怪她了，她已经内疚了十五年，已经够了。”
　　“我明白了。”萧璃抿了抿嘴，“天色晚了，一起走吧。”
　　“大哥的要求我怎么能拒绝？”萧念站起来几步追上萧璃，跟他一起离开了皇后寝宫。
　　夜晚的风微凉，萧念隐藏在黑暗里的面容有些琢磨不透，他像在笑，却笑的让人毛骨悚然。
　　梧桐巷的梨雨楼一晚上都不会关门，因为这里不是茶馆不是客栈，而是声色犬马的地方，没错就是歌舞坊。梨雨楼聚集了当今国都的各种美女，每个都是姿色超群，甚至还有西域的舞女在这里载歌载舞。当然这里也不是所有人都消费的起的，能进来玩的都是达官贵人，出手阔绰，为了讨某个姑娘欢心还会送一些奇珍异宝，梨雨楼又装饰的金碧辉煌，丝毫不亚于皇宫。
　　林妄紫坐在二楼楼梯的横栏上，百无聊赖的瞅着一楼大厅正进行的歌舞表演，嘈杂的人声让她脑袋都快大了。
　　突然，后面伸出了一只手猛地将她一推。
　　“啊！”林妄紫惊叫一声，连忙平衡身体，怒气冲冲的转过头去大叫：“沈洗墨，你找死吗？”
　　背后窜出一个人影，仔细一看，那还真是小家碧玉，大眼睛瓜子脸，甜美可爱。她却露出一脸坏笑，伸手就去解林妄紫脸上的面纱：“你干嘛呢！都回来了还带着面纱做甚？”
　　林妄紫任她解掉面纱，没有面纱的遮掩，林妄紫清秀的脸终于暴露在空气中，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嘴唇，搭配这张脸特别的美好。
　　“你想什么呢！”沈洗墨见林妄紫不理她，嘟起嘴巴又推了她一下，“说！你是不是想哪家的小公子呢！”
　　“嘿！你怎么知道？”林妄紫存心逗沈洗墨，“你是不是自己老想邂逅一个富家小公子？”
　　沈洗墨的脸马上跟猴屁股一样红，举着小拳头往林妄紫身上打：“你乱说！我才没有这么想呢！”
　　林妄紫去掐沈洗墨涨红的小脸，一个翻身稳稳的落到地面上，“还死不承认，你看你的脸都红成什么样了！”
　　“林妄紫！你回来了不表示一下你对我的想念，还捉弄我！”沈洗墨鼓起嘴，两手并用把林妄紫往外赶，“出去出去，梨雨楼不欢迎你！”
　　“嘿沈洗墨你真的是脾气越来越大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让你知道谁才是大姐！”
　　林妄紫说完就去挠沈洗墨的痒痒，沈洗墨的力气敌不过她，被她压在地下，头发都扯乱了，乱蓬蓬的皱成一团。
　　“妄紫哈哈哈哈哈哈……妄紫我错了哈哈哈哈哈哈……你饶了我哈哈哈哈……”
　　“下次还敢这样吗？”
　　“不敢啦哈哈哈哈哈……我错了别挠我了哈哈哈哈好……”
　　两个人闹了一会，沈洗墨就拉着林妄紫回房间了，还特地让人给她泡了一杯上好的雀舌茶，顺便还拿了一些小点心。
　　“你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就东边的那几个我都解决了，上边没说这事处理干净了吗？”
　　“唉……上边传信下来，最重要的人跑了。”沈洗墨叹了一口气，“这事怕是还要继续下去。”
　　林妄紫冷笑了一声，“哼，没想到他还跑的挺快的，上边都没抓住他。”
　　“情报说他好像混到东文国的皇宫里了，据说还当了个什么官，皇宫戒备森严，怕是不好杀了他。”
　　“就算他藏在皇帝的龙袍底下，我也会把他揪出来杀了的。”
　　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重，沈洗墨看到林妄紫脸上阴沉的表情，赶紧转移话题：“唉，你这次去东边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林妄紫低头想了想，脑子里不自觉的就出现了一个人，他英俊的脸果然让自己印象深刻：“还真的有些好玩的，我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
　　“有趣……的人？”
　　“哈哈，就是我喜欢的那种长的好看的，特别有趣。
　　“很少听你这样说一个人呢。”
　　林妄紫一口把茶喝干净，用袖子抹了抹嘴巴，“我告诉他我住这里了，有机会的让他过来找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沈洗墨惊慌的拦住要往出走的林妄紫，“我可警告你，那个人来了一定要小心啊，还有！不许赊账！”
　　“你掉钱眼里了吧，走开走开。”林妄紫拨开沈洗墨，“我会小心的。”
　　梧桐巷的每一个夜晚都是不平静的，这里永远不会进入沉睡。
　　林妄紫躺在床上，用内力细细的感受着一楼来往的人群，感受他们的呼吸和心跳。
　　萧璃……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再见一面？
　　林妄紫闭上眼睛，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被自己杀掉的那些人的脸，沈洗墨的脸，萧璃的脸，不断的重复放映，年少时的记忆也夹杂着最近发生的事潮水一般涌来，压的她心慌意乱，努力的调整呼吸强迫自己入睡。
　　－－－－－－题外话－－－－－－
　　小杀手和小皇子会有爱情吗？应该会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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