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画册里的人(3)
沉沉乌云下，身形挺拔颀长的男人肩挎公文包站在两个一模一样的校门口中间，微微抬高的视线落在远处的教学楼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距离他睁眼发现自己出现在这里，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分钟。
随着时间不断的流逝，他的神色逐渐沉了下来，皱着眉头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左侧的校门内，主任姗姗来迟，他气喘吁吁地小跑到男人面前，擦了擦汗连声抱歉：“实在不好意思啊顾老师，我刚刚有事走不开，让你等那么久。”
“没事。”
顾郁礼淡淡一笑，敛起眼里的冷沉，语调温和：“主任，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你问。”
“我们学校，为什么会有两个校门口？”
主任带着他走进了左侧的校大门，边走边解释到：“咱们学校分本部和副部，为了两边的学生能够互不打扰，所以就建了两个大门，方便管理。”
顾郁礼点点头，侧头看向一旁缓慢涌动的河水，它无限向前延伸着，在即将穿过两扇校大门时，分出了两个支流，转而流淌入了地下。
这样特殊的河流走向，他倒是头一回见。顾郁礼盯着河面一时有些出神，没太听进去主任的话。
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逐渐远离了自己，主任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顾郁礼。
“顾老师？”
“抱歉，这段时间有点累，有些走神了。”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朝主任歉然一笑，“您刚刚说，要让我去本部上课？”
“是的，本部急缺一位能够在短时间内提高学生成绩的物理老师。之前听说顾老师回国之后也有在其他学校任教过一段时间，据说教学成果非常不错，学生和家长都很满意你，所以我们就想聘请你来我们学校任教。我们都相信有顾老师在，本部的学生成绩一定会有所突破。”
主任很起劲的跟顾郁礼聊学生的成绩，没多久，两人就来到了长走廊前。
男老师的门禁卡找不到了，他跑回办公室去拿备用的，丢下了纪温尔一个人蹲在铁门前，跟保安大叔东拉西扯的闲聊。
从保安大叔的嘴里，纪温尔打听到了不少关于副部学生勇闯本部的英勇事迹，虽然大家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处分进档案，外加全校通报批评。
这样一整套的惩罚放在现实当中，恐怕是只有触犯了法律才会到进档案留底这一步。
苏尹这脑袋瓜里，一天天装的都是些啥呀……
纪温尔皱着脸，一言难尽地起身，抽了骨头似地挂在栏杆上朝着校门口的方向，望眼欲穿。
顾郁礼来了没，她好酝酿酝酿情绪，抓紧时间跟他相认啊。
她百无聊赖地转着眼珠子，放空的眼神到处乱飘，内心焦灼不已。终于，在她快把脚抖断的时候，隔着一条河，她远远地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纪温尔的眼睛倏尔亮起，一股好似在异国他乡见到同胞的激动心情打心底油然而生，她顾不上其他，拔腿就要朝顾郁礼跑去。
一直紧盯着她的保安大叔见她作势要跑，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了她，控制在原地。
大叔的劲又狠又大，纪温尔猝不及防的被拽住，骤然传来的撕扯般的疼痛，逼的她眼泪都快飙出来。她挣脱不得，只好朝逐渐走近的顾郁礼放声大喊。
“顾郁礼！”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喊出了他的名字，顾郁礼脚步一顿，飞快地抬头，循声看到了扒在栏杆上，一脸急切的朝他挥手的纪温尔。
他迅速加快脚步朝长走廊的入口走去，主任急急忙忙的跟在他身后，嘴里纳闷地念叨着：“哎，那不是今天刚来的转学生嘛，怎么跑本部来了……哎呦，顾老师你慢点，等等我。”
见顾郁礼面无表情的朝她快步走来，而他身后不远处，是去而复返的男老师。
纪温尔脸色一变，呼吸骤然变得急促不安。得在男老师赶到之前，把自己的情况告诉顾郁礼。一旦她进入了副部，本部的事就只能指望顾郁礼了。
她重重的深呼吸了两下，顾不上还有其他人在场，扬声飞快说到：“顾郁礼你听着，我现在是副部的高二转学生。这所学校有规定，副部的学生不允许进入本部，但是本部的学生和老师是没有出入副部的限制的。看到我身后的这扇铁门了吗，我进去了就过不来了，要是强行闯本部，我就要被处分。所以我没办法去找你，只能你来找我。”
她换了口气，试图挣脱保安的牵制，有些话，还是得私下跟顾郁礼说才行。
见她似乎还有话要说的迫切样，顾郁礼转头看向主任，嗓音沉沉压下：“主任，这位同学我认识，能麻烦您让保安松开她吗，我跟她说几句话。”
主任诧异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了两下，然后摆摆手示意保安松开纪温尔。
纪温尔甩了甩被扯得酸疼不已的胳膊，直接拉着顾郁礼走到栏杆边。她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喉间干涩得直泛恶心。
她指了指副部教学楼后头的小花园，气息不稳地喘了两下，压低了声音：“看到那边那个园艺师傅了吗，他把那些树枝剪掉的同时，本部这边的树枝也会跟着一起消失……你看。”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园艺师傅手起刀落，然后干净利落的用脚把掉在地上的枝叶踢到了一起。
顾郁礼转头看向对岸，果然如纪温尔所说的那样，本部小花园里的枝叶也一并散落了一地，并且神奇的自行堆积到了一起。
看到这一幕，顾郁礼的眼底倏尔划过一丝惊愕，作为安全局身经百战的指挥官，这样诡异的场面他也是头一次见。这要是被周沉那家伙看见了，不得兴致勃勃的扎个帐篷在这儿看个够。
“滴答。”
一颗雨珠溅开在河面上，晕开了层层涟漪。这场酝酿许久的暴风雨，似乎终于拉开了序幕。
刺目的白光划破了黑沉的云层，巨大的雷声在头顶骤然炸开。纪温尔被吓得头皮一阵发麻，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顾郁礼的袖子。
头发在呼啸而过的风中凌乱飞舞着，纪温尔眼里不受控的泄露了一丝惊惶，她想要捂住耳朵，但迫于当下的情形，不得不咬牙强忍住。
风声尖锐的迎面擦过，吹得她眼眶一阵酸涩。
余光里，男老师已经来到了顾郁礼身后，正阴沉着脸死死盯着她，目露凶光。
没多少时间了，就算是外来者，也照样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没有破例。
她心一横，咬紧牙根拉着顾郁礼的胳膊往下用力一拽。顾郁礼毫无防备的被她拽到身前，被迫弯下了腰。
众目睽睽之下，纪温尔仰头凑到了他的耳畔。
“这是一所镜像的学校，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对称的，或许连坐在教室里的学生都是一模一样的。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还有待确认。现在还不知道苏尹在哪儿，我会先在副部寻找线索。既然你能随意出入副部，那我就在副部，等着你。”
说完，她微微退开，目光坚定地对上了他的。只可惜，她依旧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纪温尔轻轻笑了笑，松开了手。
顾郁礼敛眸，低头看了眼被她攥得皱皱巴巴的袖子，眸光不着痕迹地闪了闪。
“我很快就来。”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他们必须争分夺秒，以最快的速度打破这个梦境，唤醒沉睡已久的苏尹。
纪温尔被男老师带走了，顾郁礼看着她消失在了铁门后，难掩冷淡地看向一旁神情微妙的主任。
周身的气场不再刻意收敛，强大肆意的压迫开来。主任敏锐的察觉到了突变的气氛，脸色有些挂不住。
“我的老师于校长有恩，所以在老师的恳切游说以及校长的再三邀请之下，我才答应来贵校任教。校长许诺过，任教期间我可以提出任何的要求。所以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除了本部的课，副部的课我也要上。”
“……”
见他态度坚定，主任一脸为难，赶紧跟校长打了个电话商量。
显然，学校并不会拒绝一个优秀的教师主动要求分担繁重的教学任务。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顾郁礼。如果到时候本部和副部的成绩真的能够一起提上来，那么校方喜闻乐见。
这边还在给顾郁礼分配班级，那头纪温尔已经在班级里做完了自我介绍。她被分到了高二一班，据说是副部的重点班。
重点班的学生似乎对新转来的同学不大感兴趣，各自埋头刷着题，只有在纪温尔走到座位上时，她的同桌才抬头瞥了她一眼。
纪温尔主动跟她打招呼，然而对方只是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然后态度冷淡地收回了视线。
被人无视的纪温尔也不尴尬，好歹也是干过几年老师，什么样的学生没有遇到过，比这态度更冷漠的她都接触过。
她兀自在座位上坐好，然后转头看向窗外。
很巧，这幢教学楼临近河岸，她又恰好是靠窗的座位，从这里望出去正好能看到对面的本部教学楼。
纪温尔找了套卷子摊开在桌面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开始放空思考。
也不知道顾郁礼那里进展如何，她现在虽然是学生的身份，但总不能真的就一直待在教室里浪费时间。
既然这个班没有苏尹，纪温尔盘算着去别的班找找，万一没有在副部找到苏尹，她也好及时通知顾郁礼。
虽然她也不知道，顾郁礼所说的很快，到底有多快。
时间不等人，纪温尔不打算坐以待毙，她借口上厕所，光明正大的开始一个教室一个教室的找人。
以苏尹这样出色的外貌条件，放在哪里都十分突出，想要在人堆里找到她并不难。
只是副部整整三幢教学楼，她不知道苏尹究竟是读高几，一时有些无从下手。要是真老老实实的找个遍，她估计半道上就要被老师请去办公室喝茶谈话了。
她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得不认命。
学生这个身份果然处处都受限制，干什么都不方便。
暂时想不出更好的对策，她只能先在这一层找一遍。结果跟她预想的一样，苏尹并不在这一层。
纪温尔失望地叹了口气，拖着步子慢吞吞的往回走。在经过公告栏时，余光瞥见了上面张贴着的一张海报。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去。
那是一张开办社团的通知海报，上面写明了今天中午会在体育馆举办社团招新会。除了高三的学生遵循自愿原则，其他年级的学生都必须参加。
纪温尔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这不正是送上门的机会嘛。
她默默记下了时间，正准备转身回教室时，就看见不远处的铁门被缓缓打开，顾郁礼快步走了进来。
纪温尔定定地看着他朝她走来，清逸的眉宇在这湿冷的下雨天，无可避免的沾染上了淡漠疏离。
她平稳地呼吸着，心下莫名多了几分安定。
他还真的不骗人，说了很快就来，还真就这么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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