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归途与远航
安德烈，「公子」大人的得力助手，正焦头烂额地整理「丑角」大人发来的、有关新任务的情报。这趟紧急行动，光是准备工作原本就需要一周左右，可他从接收命令到登船出海却拢共不到二十个小时！
我的女皇陛下，饶了我吧！
没办法，谁让他摊上这么个老板呢？随心所欲，有时候简直就跟个小孩子没区别！再看看那张稚气未脱的帅脸，以往休假期间跑去参加演出也就罢了。如今，同钟离先生在一起时，居然还笑着……撒娇？安德烈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劳累过度而产生幻觉了。哎，他要是有本事的话，安德烈真想撬开「公子」大人那稀奇古怪的脑袋看一看，里面究竟装了些啥？
安德烈还记得当初刚刚被分配到「公子」手下工作的时候，也曾经以为这位对孩子和蔼可亲、擅长打扫做饭、颇为心灵手巧的执行官末席会与众不同，至少应该是个和善的人吧？当然，他很快就清醒了——执行官大人，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为自己续了一杯咖啡，安德烈此刻正与几位愚人众同僚一同搭乘驶往璃月的渡海轮船。他们就住在自己老板的隔壁，随时听候差遣。不过安德烈还是很奇怪，这回「公子」大人怎么还是只订了一间房呢？和钟离先生挤在一起不会不方便吗？
还不知道自己正被部下操心着的「公子」大人，此刻正侧着身子躺在柔软的床上、静静地看向身旁心爱的先生。达达利亚发现，钟离自从上船之后整个人都怪怪的，仿佛故意压抑着自己的力量、几乎处于半昏睡的状态。若不是钟离的呼吸还算均匀平稳，达达利亚恐怕又要折腾自己可怜的手下们把那一箱箱的石珀和夜泊石搬出来了。
可是，故意压制自己的力量，钟离究竟在担心什么？
经过一天多的航行，这艘由至冬直达璃月港的渡轮理应已经驶在鲸渊之海的边缘区域了。传说中，鲸渊之海曾经也有过一个繁荣的人类文明，但因某场不知原由的灾难使大陆整片沉入海底、形成了如今无边无际的汪洋深渊。那么，在这片深海之中，莫非仍有魔神存在？那他的钟离先生作为岩之魔神，难道也同这底下的老家伙们有过瓜葛？
也对，魔神通常都有很强的领地意识，钟离如此决断应当也是为了避免麻烦。
真是的，总是这般思虑周全……
达达利亚理了理钟离额前散落的头发，姣好的面容上难得显出一丝疲惫与柔软。
漩涡也难以击碎的磐岩吗？可钟离，你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等一切结束之后，就换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或许是被发梢刺激到了，钟离微微睁开眼睛，呆呆的。达达利亚对这睡眼惺忪的模样当真喜欢得紧，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还在发愣的钟离，调皮地眨了眨眼。
“早啊，钟离。睡得好吗？”
“早……”
既然钟离醒了，达达利亚便主动献上自己的胳膊充当枕垫。不过，或许还是武人坚实的胸怀更舒服，所以半梦半醒之间的钟离选择窝进达达利亚的怀里、闭上眼睛又眯起了觉。如此不设防吗？达达利亚真的很难将他怀里的钟离同统治璃月三千年的岩王帝君划上等号。曾几何时，无论他身边有多少仙家夜叉、能人异士，他都只能永远作出一副坚韧无匹的模样，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身边所有人的支柱和信仰。
其实一直都在逞强吧？钟离……
不过没关系，我一定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所以，你的这副模样也只能给我一个人看哟！
突然传来咚咚两声敲门声，达达利亚估计是安德烈他们已将「丑角」甩过来的那堆资料整理完毕了。于是，他轻轻地帮钟离挪了个位置继续休息，随后起身朝门边走去。
“大人……”
“嘘，我们换个地方。”
“啊？是！”
一开门就看到「公子」大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安德烈自然立刻心领神会。他为达达利亚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刚刚因为结束工作而东倒西歪的愚人众兵士们一见到「公子」大人的莅临，立即紧张地起身行礼。
“放轻松，我只是来听安德烈汇报罢了。”
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达达利亚示意他“得力”的助手有话快说，他可不想让此时几乎毫无防备的钟离独自呆在舱房里太久。很快，训练有素的愚人众在墙边排成了一排，而安德烈也将资料的复刻本恭敬地交到了达达利亚手里，随后开始阐述报告。
根据首席执行官「丑角」大人的指示，「仆人」在稻妻布线开展邪眼推广的计划，与「女士」的神之心夺取计划并行推进。两边原本进展都很顺利，却没想到受到了意外的干扰——没错，就是此前在璃月与「公子」打过交道的旅行者和“应急食品”。这次，他们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先是捣毁了蛇骨矿洞旁的邪眼工厂，再在御前决斗中击败了「女士」、直接导致了她的死亡。
“不过「丑角」大人明确表示过，绝不能动那位旅行者。”
“呵，又变强了吗？哈哈哈！有点意思。”
达达利亚还是很高兴听到关于旅行者的消息的，毕竟他们都是想要变强的伙伴。不过，说来说去也都只是在讲稻妻发生的事情，这些资料与他的任务目标看起来并不存在什么有价值的关联。
“别废话了，安德烈。直接说关于「散兵」的部分。”
“好的，「公子」大人。”
正当达达利亚继续听取汇报的时候，钟离最终还是被吵醒了。船体在海浪的摇曳中微微晃动着，大海波涛的浪潮声总能引出深远的记忆。钟离心底的不安促使他摸索着身边的事物，想要抓住能够助他脱困的东西。
不在，他的身边没有人。
钟离确实大意了。当初在璃月港，他就那么唐突地上了船，心神不宁间完全顾不上隐藏自己的气息和力量。彼时，可能是由于没人料到他居然真的会离开陆地，所以不曾有动手的想法；但如今，若真引起了那些蛰伏于鲸渊之海中、带着深深怨恨的远古魔神的注意，恐怕整艘船都会被狂怒的巨浪与漩涡吞没。为了避免出现最坏的结果、避免累及无辜，钟离决定暂且封印自己的力量，直到这艘船远离鲸渊之海的范围。只不过，凡事都有代价，在此期间他不得不承受此举带来的后遗症。
勉强支撑起身子坐起，钟离感到全身软绵绵的，眼前也是一片恍惚。试着扫视了一下周围，确实没有第二个人的身影，看来达达利亚应该是有事出去了。余光瞥见桌上的茶杯，钟离顿时感到口干舌燥。看来是自己睡得太久了，被封印力量的身躯必须像凡人一样定时定量地补充水和食物才行。他尝试站起，走向桌椅，却没想到每一步居然都如此艰难。
“钟离？你先别动！”
是达达利亚的声音，钟离下意识地想要回过身，可惜双脚似乎并不那么合作。好在达达利亚的速度够快，才让钟离免于体验被自己绊倒的经历。
“看你摇摇晃晃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我无事，只是……有些渴了。”
“啊？”
“想喝水。”
达达利亚将钟离扶起，随后赶紧倒了一杯茶水。他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先生缓缓饮下，脸色也跟着好了许多，这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突然……？”
“唔，是我忘了事先向你说明，抱歉。”
“现在说也不晚。”
“嗯。”
钟离将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达达利亚，其实也同他先前猜想得大差不差。但达达利亚还是生气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能忘记吗？他要是知道钟离需要像凡人一样进食，他绝不会让他的先生睡上整整一天都滴水未进！立马，他就吩咐手下准备一桌子丰盛的璃月菜肴送进房间，当然不能忘了沏一壶上好的茶。
“来，多吃点！”
平时总是浅尝即止的钟离，没想到今天居然吃了整整一碗饭。达达利亚不知怎么得，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或许是有一种“钟离凡人改造计划阶段性成功”的喜悦？茶足饭饱后，达达利亚还是决定邀请钟离到甲板上散散心。虽然他的先生对海洋有很深的恐惧，但达达利亚相信只要他在钟离身边就一定不会有问题。
接近午夜时分，甲板上除了必要的照明外就只剩下两人的身影。达达利亚紧紧牵着钟离的手，带他的先生走到了船头的栏杆处。放眼望去海天一色，点点星子璀璨夺目，这是在大陆上很难见到的景色。钟离不禁感叹，此刻天地宛若无垠的星海，果然值得一看。达达利亚显然也很喜欢，他直接一跃而起、坐到了围栏之上，双脚高悬于海面、却无一丝畏惧，反而很享受这种游走于危险边缘的感觉。
达达利亚看着星海，而钟离却看向他。他明白，达达利亚是一个讨厌平淡无趣的人，他追求强大的道路永远充满纷争、充满危险和生死一线。最可贵的是，他没有丝毫畏惧和犹豫，反而十分享受整个过程。这既是他的闪光点，也是钟离最担忧的地方。
虽然达达利亚没有明说，但钟离也能猜到他接下来要执行任务的地点肯定是「追求永恒的国度」稻妻，位于鲸渊之海的另一头，那个钟离没有踏足过的地方。他很清楚，雷神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破坏永恒的变数。既然雷电将军杀死了「女士」，想必愚人众在稻妻的局面也不会顺风顺水，那达达利亚此行必定会遇到诸多阻力。
他会采取何种手段来获得雷神的神之心呢？
会不会太过冒进而引火上身？
雷神可不会手下留情，毕竟他们之间并不存在契约和交易。
要不要，陪他一起去呢？可是……
“钟离，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就要被你盯穿啦！”
“……？抱歉。”
又出神了，钟离都没发现达达利亚早已将视线转移到他的身上，后者也猜到了皱起眉头、心事重重的钟离在操心什么。真是的，又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达达利亚并不是想挖苦他的先生，只是感叹，要让钟离彻底完成角色转换，果然他还要好好努力才行。
“放心吧，我应该不会同雷电将军打交道的。”
“是吗？”
“虽然不能细说，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如非必要，我不会去招惹那位雷神。”达达利亚跳回了夹板上，牵起钟离的手，颇为严肃地说道：“我所追求的争斗从来都不是飞蛾扑火。况且，虽然我本人不喜欢阴谋与算计，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擅长此道。钟离，你是不是太小看愚人众的执行官了呢？”
达达利亚凑近钟离的耳边，压低声音带着暗暗的勾引说道：“我可不是个好人哦！”
呵呵，说的也是。
余下的航程果然非常平静，除了品尝美食、欣赏美景之外，就是达达利亚白天缠着钟离讲述岩王帝君的光辉事迹，晚上缠着钟离讨要恋人之间的缠绵亲热。面对精力旺盛的年下恋人，钟离始终无法真正忍下心拒绝他的恳求，以至于在远离鲸渊之海后，即使钟离解除了自我封印、恢复了力量，他仍旧常常只能困倦地躺在床上、起不来身。
趁此机会，达达利亚则是偷偷地为钟离准备了一件礼物。这可是至冬国最棒的玩具销售员，达达利亚，亲手敬献的得意之作！不过，在正式交给钟离之前，达达利亚还是决定暂时保留这个小小的惊喜。
渡轮是在清晨抵达的璃月港，再次踏上璃月土地的钟离和达达利亚立即迎来了“热情的迎接”。前一秒还在同身旁的先生有说有笑的达达利亚，下一秒便一个闪身施展魔王武装狂澜、用水形剑挡住了翠绿色的元素冲击，一张夜叉傩面随之展现在眼前。双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水形剑与和璞鸢碰撞之处不断迸发出元素之力，这场面让码头周围的普通人都大惊失色。
“都住手。”
钟离缓缓走近达达利亚和另一位少年身形的仙人，降魔大圣、护法夜叉「魈」。见他们俩僵持不下，钟离只得给他们各自套上玉璋护盾，强行将两人隔开，谁也伤不到谁。
“愚人众！果然是你们！胆敢不敬仙师，必要你付出代价！”
“喂喂喂，我还什么都没做吧？”刚说完这句，达达利亚就有些心虚，可能他的确干了点不敬仙师的事，还不止一次。不过，他可不想在这个降魔大圣面前轻易低头：“倒是你，如果是来挑战我的，那我倒也乐意奉陪。”
“不知死活！”
钟离没想到自己的临时起意会产生这么大的误会。一番解释之后，魈总算冷静下来了，在反复确认钟离先生无碍后才肯暂且离开。达达利亚就呆在一旁看着，心里虽然泛着酸，但他也略感安心。毕竟，只要在璃月这片土地上，他的先生就是安全的，至少身边绝不会缺主动保护他的人。
主角虽然都散了，但先前的骚动还是惊动了千岩军。光用想的就觉得会很麻烦的达达利亚赶忙拉着钟离从人群的另一侧挤了出去，丢下手下们慢慢向前来巡查的千岩军解释。穿过船坞，路过铁匠铺和万民堂，达达利亚和钟离最终还是来到了说书人的茶座。许久未见，田铁嘴一见到两人就是一阵热情的寒暄。
沏上一壶热茶，听说书人讲述精彩的故事。
这是凡人钟离喜欢的、一天的开始方式。
书听完了，达达利亚便陪同钟离返回往生堂。一进门，钟离就被因他失踪而无心推广业务的胡桃扑了个满怀。
“我的好客卿，我差点以为我也要为你准备一口上好的棺材了！”
“堂主，钟某可能用不起太好的。”
“胡说！普通的材料怎么配得上你？放心，我会把账单寄给北国银行的！”
胡桃从钟离进门开始就注意到了，身旁怎么又是那个北国银行的冤大头小白脸？不是回至冬了吗？难道这家伙趁自己不注意偷偷把她家的客卿先生拐去了至冬？等等！
“喂！「公子」，是吧？”
“呵呵，胡堂主好啊，许久不见！”
不知怎么得，达达利亚觉得背后突然一凉。胡桃先让钟离好好落座喝茶，然后朝着达达利亚走去，绕着他细细打量了起来。这举动让达达利亚有些诧异，又不是第一次见了，这位胡堂主究竟想干什么？
“上次送到往生堂的礼物，我收到了。小伙子，眼光还不错嘛！”
胡桃笑着拍了拍达达利亚的肩膀，丝毫不在意对方比自己高大年长，反而像是长辈在审视上门女婿似的——让我好好瞧瞧，你这小子到底哪里配得上我家客卿了？胡桃的坏笑和言外之意，聪明如达达利亚自然马上就领会了。两人窃窃私语起来，最终仿佛达成了什么共识似的双双喜笑颜开。
“好啦，钟离！你们先回房休息吧，我该出去推广业务了！”
“堂主走好。”
胡桃蹦蹦跳跳地出门了，而达达利亚却反客为主，熟门熟路地牵着钟离就往二楼他的房间走去。这倒是没什么好惊讶的，其实钟离早就知道达达利亚这个夜晚偷溜进屋的常客，只不过这位至冬武人从没有僭越的行动或是对他不利的行为，于是也就没有出面制止。想来，达达利亚从没有怀疑过他的真实身份，那他悄悄潜入就不是为了神之心，而是为了？
看来，确实是钟某不解风情了。
许久无人住了，钟离一进屋就打开窗户透透气。扶着窗沿，钟离远远地便望见了那艘即将启程驶离港口、前往稻妻的轮船。达达利亚悄悄凑了上来，将头搁在钟离的肩上，双手自然环上他的腰，与他看向同一个方向。
“璃月有句话，我还记得是你以前教我的呢。”
“哪句？”
“千里相送，终须一别。”
“虽然不完全匹配，但确实也可在此处引用。”
真希望时间能静止片刻。达达利亚闭上眼、用力呼吸着，想将钟离的体香牢牢记在心里，以供分别时回忆。而钟离则是从口袋里取出了这几天悄悄制作的千千结绳，细心地为达达利亚系上。
“诶，这是？”达达利亚看着手腕上的结绳，有些疑惑。
“这是我亲手编的千千结。”早料到达达利亚不明白其中的含义，钟离微笑着解释道：“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应该可以算是钟离你给我的定情信物吧？”
“嗯，确实。”
不好！达达利亚觉得自己的心脏又要过速了。钟离怎么总能淡定从容地说出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呢？真是让人难以招架啊！不过，这算是璃月人口中的心有灵犀吗？因为达达利亚也准备了礼物要送给他心爱的先生，是他的命之座，一只小小的吞天之鲸。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就让它陪着你吧！喜欢吗？”
“嗯，很可爱。”
“等等！我可是把自己都给了你呢，钟离！难道你就只是口头回应我吗？”
真是的，钟离无奈地摇了摇头，可还是宠溺地满足了达达利亚讨要奖赏的要求。
真是个贪婪的小坏蛋。
我的心，也已交托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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