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愿你得胜归来
再次睁开眼睛，钟离发现自己的身旁再次堆满了石珀和夜泊石，还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伏在床畔。钟离疑惑着起身坐了起来，他简单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除了有不少可疑的红色印记外，其他地方都相对正常，并没有出现岩化的现象。
当然，身体还是有一处传来奇怪的酸痛和肿胀感。钟离瞬间就意识到，这应该是由和达达利亚做的“荒唐事”导致的。正当他扶着腰不禁皱眉的时候，达达利亚被他的动静给吵醒了，抬起头，满脸都是愧疚和担忧。
“钟离！你，你好些了吗？”
“我无事。可这些矿石是？”
“我担心又让你透支力量了，所以赶紧搬出来……”
达达利亚是在欲望发泄完后才察觉到钟离的昏厥。他很害怕，害怕自己会不会亲手加深了钟离的磨损。轻声的呼唤已唤不醒怀里的先生，达达利亚突然慌了神。他赶紧将钟离在床上放平，随后翻出了已经打包好的石珀和夜泊石堆放在钟离身旁，试图模仿之前「博士」的做法来为钟离补充元素力量；又担心先生不舒服，所以小心翼翼地为钟离清理了身体、换上舒适的棉质睡袍。在那之后，达达利亚能做的就只剩守在钟离身旁，等待他再度睁眼的时刻。
“身体，还好吗？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我无事。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没想到还是中途失去意识了。”
“钟离！”
达达利亚激动地一把抱住了钟离的腰，然后撒娇似的用脑袋蹭着他的先生。互相安慰了许久，钟离总算把他的小男友哄进了被窝、好好睡觉。待屋内恢复一片寂静，钟离不由得又开始了烦恼和思考。
没想到「博士」竟然如此大胆，敢过量抽取他体内的力量。失策了，钟离并不希望过多人知道他的磨损情况，无论是作为璃月曾经的守护者，还是未来人治时代的保险手段——那个曾经全力奔跑的国度，钟离绝不希望它的结局在璃月重演。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可又不愿现在就返回璃月，回到那个没有达达利亚的地方。
冰神会继续派他前往璃月吗？
早知道，契约上应要增补这一条才对……
事到如今，钟离知道自己是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将达达利亚强行留在身边的。他有他的野心，有献上自己忠诚的神明，有挚爱的家人，有必须实现的愿望。即便达达利亚说爱他，但钟离明白自己所占的比例或许远远不够左右这个灵魂耀眼的原神。可回过头扪心自问，达达利亚在他心中所占的分量又有多少呢？如果和璃月相比呢？钟离竟然一时无法分辨孰轻孰重，这样的结果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罢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吧……
翌日是达达利亚前往至冬宫觐见女皇的日子，所以他早早起床为钟离先生准备好早餐，随后换上庄重整洁的制服就出门了。在至冬，女皇亲自接见是无上的荣耀，虽然作为执行官的达达利亚早已习惯了这些，但在其他愚人众士兵眼里，那可是极为紧要的重大事件。如约抵达至冬宫，在向护卫长通报完来意后，达达利亚很快就进入了主殿、静待女皇的到来。
“女皇陛下，驾临！”
冰神带着丝丝寒意从主殿内侧的入口走了进来，精致的面容上却宛若冻结的冰川一般，透着捉摸不透的寒意。曾经被人尊称为爱神的她，已不见丝毫往日的模样，如今的冰之女皇只剩下被贯彻到底的冷酷。
达达利亚单膝跪地行礼，直到女皇屏退左右后才被允许起身。
“「公子」。”
“在，女皇陛下。”
“「散兵」的事就交给你处理了，务必将神之心带回。”
“谨遵女皇敕令，必不辱使命。”
再次恭敬地鞠躬行礼，领完命令的达达利亚原本以为女皇陛下会如往常般马上离开，但这回却并没有立刻结束此次接见。正觉得奇怪，女皇陛下就开口了：“据说前不久，我的一位老友造访至冬，还受到了「博士」的冒犯。他还好吗？”
女皇陛下指的应该就是钟离先生了。
不，准确的说，在女皇眼里他依然是「尘世七执政·岩神·摩拉克斯」才对。
“女皇陛下请放心，此事我已妥善处置。”
“我并不打算斥责你们任何人。我只想知道，他因何而来？”
“……”
达达利亚犯难了。他总不能告诉冰之女皇，岩神是为了和他“谈恋爱”来的至冬吧？可在女皇陛下面前，他根本无从隐瞒。那就……婉转地表达一下？
“呃……钟、岩神此行只是想同我叙旧而已。毕竟在璃月港的时候，我们交情颇深。”
“交情，颇，深？”
“只是为了方便行事罢了，当初他谎称自己只是往生堂的客卿。”
“是这样吗？”冰之女皇的语调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她依旧向达达利亚发出了警告：“往后断了吧，别招惹他。”
什……什么？可为什么？
达达利亚不解。如果只是担心他的忠诚会有所动摇的话，他可以发誓“向女皇效忠”、“实现至冬理想”同“和钟离在一起”并不会冲突，绝不会！他有这个自信。但他不敢问，不敢反驳、更不敢应答。
见达达利亚久久没有回话，冰之女皇已将一切了然于心，她淡淡地说道：“「公子」，如果你真的在意那位在璃月交的朋友，就听取我的忠告。切勿僭越，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他，都没有好处。”
冰神没有直说，但她仿佛已看到了计划外的一丝变数。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摩拉克斯是必要的，不容有失。而凡人与魔神相恋，几乎未有善终的先例，冰神自己就深有体会。对于一个已经历经数千年磨损的古老神明而言，躯体的物理磨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灵魂与意志的精神磨损；正因如此，“爱”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是激发力量的催化剂，亦可是令人疯狂的致命毒药。在「公子」的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冰之女皇相信他一定能够理解。
神之爱，若你还不够强大，就不要再妄想了。
若有一天，那份执着变成了无穷无尽的漆黑绝望，你还能不悔当初的选择吗？
若是你爱的人在那之后悲痛欲绝、面目全非，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不如就此放手吧！
这是来自“已不再爱人的爱神”的忠告。
“好了，尽快动身去稻妻吧，以免夜长梦多。”
“是，女皇陛下。”
“愿你得胜归来，一如往昔。”
“必不辱使命。”
从至冬宫回到他的居所，达达利亚一路上想了很多。这次的纠结并不在于立场或是别的什么无关紧要的理由，而是关乎钟离。达达利亚担心，若真有一天他只能无奈离去，那他的先生该怎么办？会同女皇陛下一样，藏起真实的自我、收起温柔与善良，然后行一条如履薄冰般危险的荆棘之路吗？受伤，痛苦，彷徨，孤独……绝望，最终堕入深渊。
达达利亚不是不明白女皇的意思。
只要他与钟离相爱，那么他就成了钟离精神磨损的最大隐患。如果达达利亚没有掌握足够的力量来保护自己，那他无疑会成为摩拉克斯除却璃月之外的最大弱点。
既然如此，那我只要变强不就好了吗？
但绝不是像「女士」那样将自己燃尽！
只要不断地变强，强大到将一切都踩在脚下，就再没有人能让我们分开了。
达达利亚想通了，自始至终他的目标都从未变过——变强，不断变强，他是每时每刻都在变强的达达利亚，每一场纷争与挑战都是他走向神之王座的基石和踏板。
没有什么好动摇的！
达达利亚曾经单方面放弃过这份感情，但如今他已经知道了钟离的心意，他不可能再因为害怕就去伤害自己心爱的人。爱确实会让人畏首畏尾，但爱也可以让人变得更加英勇无畏；爱或许会成为一种“绊脚石”的存在，但“牵挂”也是无可比拟的美好寄托与祝福。他相信，带着钟离的祝福，他达达利亚终有一日能够获得梦寐以求的强大力量，为了守护他所爱的一切。
再次进入家门，迎面而来的是诱人的饭菜香。达达利亚解下披风和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随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的门边。钟离竟然穿起了他的围裙，正在炉子前忙活着。
真的好像等待丈夫下班回家的新婚妻子啊……
达达利亚笑着走到钟离身后，试图想给他的先生来个突然袭击。只不过，当他刚要伸手搂腰的时候，钟离先一步发起了突袭。
“回来了？”
“呃……嗯！回来了！”
“再等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去饭桌那儿坐一下。”
无奈缩回了伸到一半的手，达达利亚装出一副乖宝宝的模样就站在钟离身边瞧。钟离也没有赶他走的意思，就只是专心地煮着热汤。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钟离取了些盐和胡椒加了进去，随后用勺子盛了些许用来试味。这时，达达利亚又打算使坏了。
“钟离，先生，让我也尝一尝嘛！”
“太烫了，你还是别尝了。再等会儿就能开饭了。”
“不嘛，我好饿！就一小口，好不好？”
钟离自然是拗不过他的，于是只得再在勺子里盛了一些，特意细心地吹了吹才送到达达利亚嘴边。只不过，钟离没有料到，至冬橙毛小狐狸想尝的根本不是勺子里的汤，而是他嘴里的味道。被突然抓住手腕，钟离压根就不敢挣扎、生怕勺里滚烫的汤水洒出来溅到达达利亚的身上，于是只能任由精力旺盛的年下恋人肆意在唇舌间扫荡。良久之后，“吃饱喝足”的达达利亚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他的先生。
“现在可以去饭桌坐好了吗？达达利亚。”
“好嘞，遵命！”
一顿丰盛的美餐，达达利亚不禁感叹钟离不亏是璃月人口中万能的岩王爷。两人面对面地坐在餐桌上吃饭，这温馨的场面让钟离也颇为满意。他一直很向往这样的日子，只不过在他数千年的岁月中，饭桌上的故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了。
寂寞吗？一直在守护璃月的他无暇顾及于此。
但卸下神位后，钟离不得不正视内心的孤独。璃月人喜好名为“饭局”的聚会，饭桌已经不止是一个吃饭的场所，更象征着团聚和睦、交心知己。在达达利亚离开的日子里，钟离又回归了一人用餐的日常生活，但每当他独自一人坐在饕餮盛宴之前，再美味的食物也都变得索然无味。原来，他在意的并不是美味，而是一起品尝美味的人。
这凡人的小小幸福，实际上对高坐云端的仙神而言是一种近乎奢侈的向往。
达达利亚将钟离内心已藏不住的幸福看在眼里。虽然并不想打断这一切，但他也有身不由己的苦衷。放下碗筷，达达利亚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决定说出来。
“钟离，最近愚人众发生了一些事。”
“哦？何事？”
“还记得「女士」吗？”
“那位趾高气昂的女性执行官吗？自然记得。”
“哈，她……呃，她死了，死在稻妻，雷神的刀下。”
钟离也很吃惊，手里的动作骤停了片刻。
“也是为了神之心吗？”
“是的。”
“原来如此。”
钟离很快便收起了惊讶，对于他而言「女士」的生死并不重要。他惊讶的是，稻妻的雷神在已经与至冬愚人众签订协保条约的前提下，竟然会毫不留情地斩杀至冬使节。莫非是那位自大嚣张的「女士」行了僭越之事？呵，真是不知死活。
“还有，我应该要离开至冬一段时间了，要出差为女皇办点事。”
“要很久吗？”
“我不太确定呢，不过估计时间不会太短。”
达达利亚苦笑着说道。其实他突然后悔了，早知道会这样，他在上次执行官例会「丑角」提起的时候就应该拒绝掉的。如此一来，或许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同钟离先生一起回璃月了——毕竟，在璃月境内的愚人众执行官只有他一人。肉眼可见的失落，达达利亚只因钟离的一个表情竟也感到了心痛。可女皇的命令是绝对的，他没有拒绝的资格。
“你……能不去吗？”
“虽然我也不想同先生分开，但很可惜，我不得不去。”
“嗯，我明白。”
突然，达达利亚焦急地冲到钟离身边，那惊慌的模样反倒让钟离紧张起来。
“钟离？你怎么了？”
“什、什么？”
自己怎么了吗？他只觉得眼角和脸颊处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下来。用手去碰触，钟离明白了，是泪。自己，竟然流泪了？为什么呢？明明……只不过是……
再一次的离别而已。
不该这么脆弱的，明明早该习惯的，钟离对失态的自己感到陌生。他不得不承认，达达利亚确实正在将自己一步一步地变成凡人，带他体验凡人的情感、享受凡人的幸福。于是，那令凡人饱受煎熬的别离之苦自然也会不期而至。与此同时，钟离也不得不认清，再坚韧强大的悠古磐岩也经不起时间和情感的磨损。
“钟离……你……”
“我无事，不必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可是我……”
钟离抹去了眼角那不合时宜的泪滴，再次展露出他素日里温和的笑容，安慰道：“我能理解。其实，此前我与冰神定下契约时就已知晓她的决心，我也认可她的部分计划。对你，达达利亚，我亦如此。”
“钟离，如果你真的……”
“不必了。璃月有一句古话，叫小别胜新婚。权当做是小别的情趣吧，如何？”
“……好，我都依你。”
也，谢谢你。
达达利亚感叹，或许此刻他是提瓦特最幸福的人了吧？
他也再次下定决心——必须不断变强，为了最终能活下来，能同他的先生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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