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葡萄成熟时
又一局，有人走到曼娘的面前。她忍不住抬头楚楚可怜道：“求求你，不要杀我。”
百里所安一怔。
他本不是来杀她的。他二话不说将她扛了起来，带出营帐。属下笑道，咱们只敢分肉吃，哪像将军，一上来就把肉抢走了。
百里所安不置可否，扛着战利品回到中军营帐。
他把曼娘扔在地上，道：“军中无女子，你进了狼窝，越是可怜越能挑起男人的欲望。若想活下去，自己想想办法。”
曼娘连忙扑上来抱着他的腿哀求：“求将军救我。我可以为将军做任何事。”
百里所安又是一愣。很快，他明白了，曼娘想的办法是——找他做靠山。
可她是战俘，他是大将军。他没有办法平息那么多人对敌人的痛恨之情。
曼娘不是聪明的女子，不然她不会不假思索地向百里所安求助。漂亮而不聪明，是很危险的。百里所安下意识拒绝，曼娘只跪着磕头：“求将军救我。”
百里所安受不得妇人如此，想了想，终归是将她卷起，飞到高高的天际。
曼娘惊恐道：“将军欲往何处？”
“带你离开疆场，还你自由。”
曼娘大喜，连连称谢。但是过了片刻，她又挣扎道：“不，我哪也不去，我要跟着将军，服侍左右。”
“为什么？”
“我一个凡人，又那么笨，无论去到哪里都会被骗，不如依附着将军，还有一口饭吃，有一个安稳觉睡。”
“留下来不怕？”
“不怕。”
“可我带着女人行军，很麻烦。”
“那我就打扮成男人。曼娘擅长医术，或可帮将军治病救人。”
百里所安飞着飞着，便停了下来。他思索一番，还是觉得不妥。曼娘却发誓道：“不让我留下来报答将军的恩情，不如现在就放手，让曼娘摔死。”
她的坚决让百里所安一点办法也没有。
“越是笨的女人越是固执。”百里所安摇摇头。
英雄难过美人关，尤其是一个单纯善良又惯会装可怜的美人。
百里所安力排众议，将曼娘留了下来。曼娘果然如她所言，束起长长的发，打扮成男人，照顾百里所安的饮食起居。上山采药，帮助军医救治伤员。
曼娘总是有意无意地接近百里所安。
大军过泗水，天色阴沉。
盖山族喜雨，阴云是吉兆。曼娘特意为百里所安准备了一桌酒菜，百里所安方才已经吃过了，乍然又见一桌子的吃食，不由道：“不是让你不要再为我开小灶，不然大家该有意见了。”
“今时不同往日，天儿阴，大吉之兆。曼娘先恭贺将军旗开得胜。”说着便行礼。
百里所安不信这些有的没的，摆摆手：“敌人十万精兵严阵以待，若是真的那么好赢，我日日看天象，也不必看什么兵书了。”
“事在人为，我相信将军。”曼娘为他斟了一杯酒，“喝一杯吧，我酿了好些天呢，很甜。”
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没有一丝酒的辣味。百里所安咂咂嘴，反正军中的大锅饭便没有吃饱的时候，索性喝了一杯。
喝了一杯，他又贪一杯。
贪一杯，又想喝，他干脆抓过酒坛子，将甘露汩汩灌入喉咙中。
百里所安喝得爽快，放下酒坛子道：“这是什么酒，竟然如此好喝？”
曼娘扑哧一笑：“大将军连农家自酿的米酒都不曾喝过吗？”
“人间的东西，我不曾喝过。妖界的吃食，肉都带着鲜血。”百里所安说着，不由将目光落在曼娘身上。
人间的女子，似乎也如他们的饭菜一样，精致可口，令人垂涎三尺。
“若是那人像你这般熨帖，就好了。”百里所安轻叹一声。
“谁？”
“算了，你也不知道。”百里所安摇摇头，不打算说下去。只是想起司幽，胃口也没了，他将衣衫挂在木架上，准备休息。
“将军，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带兵打仗了？”
“怎么？”百里所安笑，“你有兴趣？”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子，若不是成为俘虏，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像将军这样的大人物。”
“没有人该是小人物。以前我也被人看不起，现在不也成了大将军。”百里所安随口安慰，忽然又想起，如果不是司幽刺激他，或许他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她伤他至深，他该感谢她的鞭策还是怨恨她的无情？
“或许，认识将军就是我命运的转折点。我也许能成为军中最出色的凡人女军医。”曼娘也笑。
“说的是，有志气是好事。”百里所安倦了，正要躺下。曼娘款款走了过来，她似乎有事要说，却欲言又止。
“怎么？”
曼娘咬咬牙，才道：“将军，你当曼娘是妹妹，还是女人？”
“有什么区别？”
“你会爱一个女人，而不会爱你的妹妹。将军，我听说你喜欢司幽公主，是真的吗？”
被人揭开伤疤的滋味真不好受，百里所安不耐烦道：“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怎么没有关系。如果将军喜欢公主，那么曼娘该怎么办？曼娘对将军的心思，难道将军不知道吗？”
百里所安再傻，也听出来了。他惊讶于曼娘的直白与大胆，少见，却不令他厌恶。
“你还小。”
“我已经是女人了。”曼娘固执道。
百里所安上下打量她一番。
的确，她已经是一颗成熟的葡萄了，还是鲜艳欲滴那种。百里所安手抓了抓床单，酒精上头，他的脸颊和心口都热了起来。
“你不该这样，曼娘。”他近乎求饶道，“我已经心有所属，你不该诱惑我。”
百里所安喝醉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他记不清楚。只知道大军过江后迎来一场败仗，皆因他指挥不当。
大军不得不后退数十里安营扎寨。
曼娘在军医处忙得不可开交，百里所安心中不安，为自己的失职，也为曼娘的操劳。他深感自己愧对军中士兵，痛定思痛，决定采取新的进攻方案。
以现存的兵力，他们不能贸然进攻，百里所安向王发出请求支援的讯号，自己决定绕远路从后方堵住敌军退路，与王的援军行成合围之势。
他制订了一条严格保密的行进路线，并让一部分士兵留在原地，等待王的到来。除此之外，他们更将肩负起迷惑敌人的重担。
百里所安制定完计划，便去探望伤兵。
军医的营帐灯火通明，曼娘端着血水进进出出，百里所安忍不住拦着她道：“让我来。”
“你是将军，有更重要的事情。若让人知道你为我分担这些，他们该更不待见我了。”
百里所安这才放手。
曼娘说得不错，军中人对她的敌意并未因为百里所安的接纳而减少。异姓异族之女，就像一根毒刺，分外扎眼。
曼娘忍气吞声小心翼翼的模样令百里所安心疼。他方才知道，仰慕是一种感情，渴望保护也是一种感情。司幽绝不会在他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曼娘会。
百里所安不觉想起在牢中的一切，司幽句句诛心，言犹在耳，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就已经死了。
子时，下起了瓢泼大雨。曼娘背着一个竹篓出了门，百里所安问：“去哪儿？”
“言伯说灵姝草不足了，我前些天上山时看到一些幼草，虽然不足成熟的功效，却也够言伯疗伤之用。”
瓢泼大雨下着，百里所安严肃道：“胡闹，现在天色已晚，又下着大雨，你一介凡人怎么可以上山？”
“言伯已经安排好了，有人护送我。”曼娘回头，营帐里走出两只树妖，对百里所安行礼。
百里所安又抬头看着瓢泼的雨，他不懂医术，却知道救人之事刻不容缓，只好点点头，默许了曼娘的做法，却又不放心，嘱咐道：“千万保护好曼娘，救命之事不容有失。”
等人都走了，百里所安也回到中军营帐翻阅兵书。
近来营中总是流传着对曼娘不利的传闻。
关于曼娘确切的身份，百里所安曾派人调查了一番，曼娘对他所说的并非完全事实。曼娘乃异族人士，既不是鬼族人，也不是纯种的凡人，身为妖子，他们被人类和妖族边缘化，属于类妖族人。
类妖族中既存在如同妖族一般神通广大的异兽，也有如曼娘这般除了长生不老便没有任何本事的妖子。
战火纷飞之际，弱小的类妖族在长期的流亡中分散，又各自与其他妖族繁衍共生，形成了一些小部落。曼娘出自一个名为裂鬼的部落，她还有一个孪生弟弟。
孪生弟弟体弱，自小就由她照顾。可是弟弟的脾气很奇怪，完全不体谅她作为长姐的苦心。
逃难的时候，他们缩在一个小角落里，体弱的弟弟咳嗽不止，引来了追兵。为了让弟弟逃出生天，她穿着红嫁衣引开了敌人。
她被抓后，弟弟笑嘻嘻地走到包围圈中，与她站在一起。她很惊讶，弟弟却歪着脑袋，讥笑她愚蠢。他根本没有病，只是想看看她能为自己做到何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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