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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一路欢歌,终是在宫门前停了下来。

        仪仗队躬身行礼,有序撤离,而官员们排好队伍,跟在狄修和葛汗青两人身后。

        葛汗青其实已经获准了宫内纵马,但他看了眼狄修,还是选择下马与之并肩同行。

        狄修谨守礼法,目不斜视,但举手投足里,压着边缘线地悄然往葛汗青那边凑了一些,惹得身后的几名老宿儒很想一吐为快,但再定睛一看,又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就很气。

        郎晏没同他们一路,待所有人入了宫门之后,马车在宫门前一拐,去了另一旁的鸿胪寺。

        毕竟,许你狼炀王入京,已是备受争议。若再允你狼炀王一道上朝,先不论狄修将会受到多少弹劾,怎么,是觉得皇上福大命大,无惧你郎晏发狂,想天下缟素吗?

        因此严防死守,马车到了地儿才肯让郎晏下来。

        先前茶馆里的大太监候在外面,见郎晏下来了,脸上堆满了褶子:“大人来了,一路舟车劳顿,还请先入内歇息,等朝堂事毕,奴才再来恭请大人。”

        第二次见,郎晏勉强赏了这大太监些许关注。

        他听出了这底下的意思,倒也没急着跟人唱反调,只是这会儿还存了点车上未尽的煞意,抬了抬眼皮,携着毫不掩饰的目中无人:“你,叫什么?”

        “奴才贱姓陈。”

        “在宫里待多久了?”

        郎晏看得出这大太监有点实力傍身,虽然比不上他们这一档次,但也能堪堪入眼,想来应是宫里老人,得有些年头了。

        大太监脸上笑容不减,拂尘搭在胳膊上,腰弯得更深了些:“奴才有幸伺候过先皇,当时大人随人在宫里念书,奴才是见过的。”

        各家王公各有各的传承,都有着各自世代孕养的命器,但要落到文治这一方面,还是葛家一枝独秀。

        历代皇帝均拜葛家大儒为太傅,封宫中行走,教导皇子王孙。而其余各家也会将自家嫡系送入宫内,一方面蹭一下葛家的便宜,另一方面顺道与天家打好关系。

        所以准确来说,当时念书的是小安王,郎晏不过是个被其带在身边的小书童。

        “哦?”郎晏却是没想到这大太监来历不小,脚下步子没停,嘴里正式给大太监换了个称呼,“陈公公竟是两朝元老,如此看来,这皇宫大内,应是都了如指掌吧?”

        郎晏敢说,大太监可不敢认,他谦卑地轻笑道:“大人说笑了,奴才惶恐,只管分内之事,勉强略知一二。”

        郎晏笑了一声:“那,小安王关在哪?”

        大太监:“……”这狼炀王,可真会说话。

        他只能赔笑,不敢再出一词。

        然而他不敢,有人敢。

        郎晏刚迈入鸿胪寺的大门,还未来得及欣赏一番,一个声音率先响了起来:“不错嘛,很威风嘛,不愧是狼炀王,郎、大、人。”

        一字一顿,念得明媚婉转,听着勾人,又着实戏谑。

        郎晏闻声看了过去,廊道处,一女子正凭栏,穿着黛色的齐胸襦裙,侧对着他,手里还拿着柄瓷青团扇半遮着脸。

        郎晏看了一眼,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垂眸敛目接着想。

        “郎大人在想什么呢?”那女子还在装模作样。

        郎晏稍稍歪了下脑袋,用一种很淡漠的语气问道:“你,是谁?”

        谭聆:“……”

        她巧笑嫣然,露出皓白贝齿:“果然,当了王就是不一样,胆量见长啊。”

        然后团扇脱手,迅如飞箭般地射向郎晏,而郎晏抬手,轻而易举地夺了下来,还顺势拿在手上转了几圈,递给了大太监。

        “这不配合下你吗?”郎晏轻轻一笑,“要没这一扇子,还真不敢相信是你。”

        “呵呵。”谭聆也没什么大家闺秀的矜持,大大咧咧地给了他一记白眼,“你这,就是欠的。”

        郎晏对谭聆的态度是比对狄修他们好上一些,因为在他现有的记忆里,初见时的谭聆,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歧视,或者无视他,至少是给了他最基本的体面。

        他朝谭聆走去:“连你都来呢?”

        “你问这话之前,怎么不想想自己,亏不亏心?”谭聆毫不吝惜地冲着郎晏又一个白眼,幅度之大,晃得头上的步摇根本停不下来。

        人族居南,夏朝为尊,但再往边上去,天高皇帝远,也是有诸多小国自立。

        谭聆乃南越国主,幼时突遭变故,父母离世,她被架上去当了幼主,只身赴京求学,称先皇为伯父,赐号普宁郡主。后来国战爆发,她又借了先皇手谕归国肃清朝野,然后举国之力驰北助阵,待得战事休矣,加封太乐祭酒,实属女中豪杰。

        谭聆看向大太监:“陈公公,我和他聊点事儿,你先退下。”

        大太监有点为难:“殿下,这……不合规矩。”

        “多事。”谭聆皱了皱眉头,没给他反驳的余地,“就这么定了,我顺便换件衣服,你给我在外面拦着人,谁都不准过来。”

        “殿下……”大太监来不及再说,郎晏就被谭聆拽着衣袖直接拖了去。

        “欸,你慢点。”郎晏由着谭聆拉着,只是见她这举步生风,襦裙翻飞得跟塞了个皮橐似的,实在是忍不住开口。

        谭聆没理他:“没事,你要敢看,我骟了你就是。”

        她走到房门前才把他放下,放出气机隔绝内外,退开两步打量了下他:“几年不见,貌似瘦了,又长开了。唉,你哥他眼光就是好。”

        “来,跟姐姐聊聊,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谭聆说道。

        郎晏抬眸:“你要帮我?”

        “帮你不行。”谭聆松了松手腕,“但我可以看戏。”

        “那你有的等,我还没找到……我哥他人在哪。”郎晏停了一下。

        “嘿,来我这探口风呢。”谭聆笑道,“那可让你失望了,我虽然不是你,但毕竟也算半个外人,还没狄修他们知道的多。”

        “不过……”谭聆比郎晏早到几日,“听说,你今早对国师下了手,直接把人给玩昏过去呢?”

        郎晏:“……”这又是哪来的奇奇怪怪的传言。

        他喟叹道:“没有后宫,不过是些被掳的可怜人,而且这一次,也把他们送回来了。”

        “所以,不必指桑骂槐。”

        “那就好,小晏真棒。”谭聆玩笑地说着,拍了拍郎晏肩头,郎晏克制着,没把她抖下去。

        她又道:“所以,那位国师,你有什么看法?”

        “不知道。”郎晏说,“你算过呢?”

        南越之地多巫祭,谭聆修的是其中的卜算一道,论当今尘世,无人能出其左右。

        她提了提抹胸,勒得有点儿喘不过气:“算过几次,贞吉,无悔,君子之光。”

        郎晏别开了视线:“什么意思?”

        谭聆舒畅地歇了口气:“他是个好人。”

        郎晏:“……”

        算是体会到了狄修和他说话时一口老血闷在胸口的心情。

        “听他们讲,那国师修的是符道,但非要较真的话,你哥他不也是丢了剑,修起了阵,还修的让所有人都蔚然兴叹。”谭聆耸了耸肩,“所以虽然荒谬,但并非绝无可能。”

        “而且,最重要的还是,我觉得。”谭聆点了点自己的头,“另外,那个叫长安的小家伙,跟你小时候长得挺像。”

        郎晏没说话,只是脑海里又蓦然闪过了先前的那一幕,他突然问道:“国师府在哪?”

        “嗯?”谭聆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这个问题问得好,看来他们还没敢跟你说。”

        “国师府落于西城区长安街原安王府上。”她瞥了眼郎晏古井无波的神色,有点遗憾地啧了一声,“晏啊,你和你哥的家,被人占了。”

        郎晏:“……”

        他短叹一声,感情谭聆也这么想看他笑话,没好气地说道:“吃了吗?”

        “那倒,还没。”这蹩脚的理由,谭聆好笑得柳眉轻挑,“你说,这国师府上,人杰地灵,是不是也能管一管咱们这顿中餐?”

        郎晏一板一眼道:“想必,是没问题的。”

        两人拿定主意,谭聆进屋将这一时兴起穿上的繁复衣饰换回了便衣,去了头面之后,整个人似入了水的鱼儿感觉活了过来。

        郎晏在京中不便出手,便由谭聆掐诀施了两人犹在屋里对坐畅聊的幻象,然后瞒过了前殿一手拂尘一手扇的苦脸大太监,裹挟着郎晏,化风而去。

        金銮殿里,龙椅上暂且无人,近侍传口谕给群臣赐座,先行开宴。

        狄修和葛汗青居首位,一右一左举杯共饮。

        狄修恨不能也带着葛汗青脱身而去,只是他官居宰辅,容不得他如此放肆,间隙里窥探着底下大臣们的一举一动,远比苍狗白衣还要波谲云诡。

        诚如他所预想的那样,积压留后的衅端,有了今日郎晏的火星子,终究是再也止不住地浮出水面,只待时机一到,不知道会把多少人焚烧殆尽。

        礼已经做足了,这场筵席,许是动兵前最后的体面。

        “皇上驾到!”

        幽帝很会挑时候,等到臣子们都有了六七层饭饱,才在众人万岁声中,施施然走了进来,一抬手,重归宁静。

        幽帝支手扶着脑袋,也不再整那些个繁文缛节,点了狄修的名儿:“文熙大人,奏吧。”

        这下子,狄修是真的听见老宿儒们在磨牙,负责起居注的小史官埋着头不敢抬起。

        狄修站了起来,朝幽帝行大礼,而后从袖子里掏出来郎晏现编的国书,让一边的太监取了去宣读,等念完了,才说道:“兹事体大,某还请诸君为我国本,各抒己见。”

        正式文书终于到了,该争,该吵,该闹,这些天的矛盾瞬间激化。

        是战是和只是表象,里头的党羽、派系,跳得欢的、墙头草的,不管是不是演,都争先恐后地向其上者示忠表态。

        到底图个什么?余平低着头眼睛向最上头瞟了一眼,幽帝似是在笑。

        喧嚣中,“嗡”的一声倏然响起,然后传遍了整个大殿,逼得所有人不得不闭上了嘴,看向前列,是葛汗青伸了只手指弹在兽樽上,震慑众人。

        他起身,双手抱拳,甲胄再一次发出“噌”的一声,说话简明扼要:“臣,请和。”

        于是,底下立马哗啦啦跪了一片,接着葛汗青的话:“臣等附议!”

        葛汗青倒是不关心这个,他只是想起了先前狄修告知他的话语:“皇上想唱一出大戏,我还不能表明立场,所以得靠你。”

        “丹心你是与小安王交好的,所以你需要带头求和,至于别的,你别乱说。”

        刚刚还嘴上说着要即刻回家厉兵秣马的大臣们哑了声,面面相觑地想要推出个代表,但看来看去,好像没有一个人能压得住葛汗青。

        殿里难得的安静了下来,而角落里一名守将手里拿着张信笺以神觉催动着,信笺忽而也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啼,见众人看了过来,守将脸上一慌,又是露出窃喜。

        守将向着幽帝拜倒:“臣有事要禀。”

        幽帝没有发话,近侍向前一步:“准。”

        守将双手捧起信笺,朗声道:“平国公有言,‘臣,请战!至于宵小,归来之日,斩于剑下!’”

        葛汗青没说话,狄修抬着眼皮乜了那守将一眼,记下了。

        幽帝在龙椅上坐得很惬意,冠冕上垂下来的旒珠掩饰着他饶有兴致的神情,又回味了许久,这才口含天宪,定下了论调:“此事,容后再议。”

        幽帝端起了一边温好的佳酿,朝着众人草草地举了下,欣然道:“来,诸君,为葛将军贺。”

        底下的人再怎么腹诽,也只能跟着举杯,一起喊道:“为葛将军贺!”

        于是,管你情不情愿,酒宴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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