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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马车没有出城,停在了北城门边上的一处小巷子里。

        四周已经清场,巷口处一队士兵把守着,巷子内狄修好似一名豪门主母终于逮到了他家老爷和底下婢女的奸情,咄咄逼人地准备将这对奸夫淫|妇抓去侵猪笼。

        按说狄修不应如此,毕竟狄家乃书香世家,历任家主都当得上文人表率这四个字,狄修也不例外。他自幼习文,平日里一举一动都以规矩二字约束着自己,恪守君子本分,但今日之为,无疑已逾矩多矣。

        所以,都是这对狗男男,欺人太甚。当着面,狄修深呼吸,再三克制着自己先前已压抑多次的情绪。

        眼前这两人,要说是单个单个地让他遇上,狄修都不至于这么气。

        一个说好的来接他结果没来,直接躲外面听曲儿,压根找不到;另一个丢了张纸条,就跑出去溜达,若非还有点良心,有意没完全遮掩住自己的气机,这人能不能找到还是个问题。

        然后,废了千辛万苦,就发现这跑没影儿的余平竟然莫明其妙地跟这不干人事的郎晏勾搭到了一块儿,听消息说,还是个巧合。

        巧合?呵呵,我信了。狄修当时听先赶来传信的人汇报的时候,要不是这多年的功力,差点就没忍住冷笑出声。

        整个京城这么大,怎么好巧不巧就偏偏让你们遇上了,是老相好总算来了,不打算装呢?

        狄修想着,压低嗓音跟郎晏问道:“真是他?”

        郎晏看了眼余平,又看了眼狄修,摇头道:“不是。”

        狄修:“嗯?”

        郎晏又看了看余平,补了一句:“不一定是。”

        郎晏是记不得人,但马车上余平和郎晏坦白的一番话,郎晏旧时为了活下去,看人脸色惯了,分得出是一点不假,可确实,太干净了。

        前因后果,似乎只不过是一出草窝里飞出金凤凰的庸俗桥段,也正是如此,才值得让人存疑,所以,无法确定。

        狄修:“……”

        他张了张嘴:“郎兄所言,甚是。”

        还以为你郎晏有多能,等了半天就等来个这儿,也就是他这涵养,没指着郎晏的脸骂他说的全是屁话。

        郎晏呵了一声:“夸不出来,可以不夸。”

        爱听听不听滚,他可没功夫伺候人。

        狄修不言,给郎晏让开了道,然后往里喊道:“余兄?”

        余平被光晃了眼,稍微清醒了一点,然后看着狄修和郎晏两人在那窃窃私语,耳边嗡嗡响着,又朝阴影里缩了一下,再听现在狄修喊他,喉咙里咕哝着应了一下,想起身,然后一撑座椅,直接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狄修:“……”

        他当即看向刚下车下了一半滞在半空中的郎晏,眼神里透露出一句话——“你对他干了什么?”

        郎晏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他很无辜,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开始思考是不是余平和狄修串通起来准备讹他。

        而一道小小的身影直接蹿到了余平跟前,是早就等候在一旁的长安。

        他跪着地上,尾巴露了出来,正焦急地甩着,用手背摸了摸余平的额头,然后把他扶起来枕着自己身上,怕地上凉,回头冲两人骂道:“都怪你们!还不快喊太医!我哥要是有事我就咬死你们!”

        奶凶奶凶的长安,急得泪珠子都快掉下,狄修没敢耽搁,吩咐车夫直接送人入宫。

        郎晏就站在一边看着,等人走了之后,才问道:“他,有病?”

        狄修:“……郎兄,慎言。”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这话,越听越不对劲。

        狄修揉了揉额角:“余兄似是先天就落下了病根,体弱多病,需得好生休养,大概,真只是凑巧而已,别往心里去。”

        郎晏眯着眼:“具体?”

        “嗯?这么关心?”狄修瞥了他一眼,“只说是先天不足,别的,查不到。”

        郎晏看着狄修:“他把他养的很好。”

        他说道:“所以,在我这儿,他其实胜过你们。”

        “郎兄,不讲道理啊。”

        “不讲道理,就是为了能讲道理。”

        “郎兄自己想出来的?”

        “刚听了段书,现学的。”

        狄修和郎晏你一句我一句地唠完了,朝郎晏拱了拱手,下去预备事宜。

        郎晏看了看身边围上来的士兵,很想说一句就这,然后再给狄修来一个一走了之,但想了想,还是没动,总逮着一个人也不合适,便上了备用的马车,把门一关,整个人陷入昏暗里。

        吉时已到,街上空出了一条清扫过的石板道,两旁的围栏边上和屋檐底下,数不清的人正探头探脑地翘首以盼着。

        一声吹角,城门轰然大开,狄修换上了朝服,站在城门中央,看着众星捧月间葛汗青身骑白马,披金甲,着红袍,当有风过,便是那傲雪枝头挺立着的殷红梅枪,端的是位英姿恣肆的骠骑少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狄修的身旁,一皇室宗亲展开一卷明黄圣旨,开始运气宣读了起来。

        是我,误你。狄修的眼前浮现出了曾经,无声呢喃着。

        四年前,各路兵马听赏,葛汗青就理应走上这么一遭的。但那赐婚的旨意下达,他愣是在城外等了一日,等不到狄修的半点消息,扭头,没有入城,去了那最远的边关。

        生平,狄修是那么的鄙弃自己——有必要前瞻后顾,有必要考虑那么多,有必要害得他……等这么久吗?

        他一步步地走上前去,满眼只容得下葛汗青,仰头看了好半天,才说道:“汗青,我来接你了。”

        圣旨是狄修拟的,葛汗青听出来里头狄修惯用的句式。

        他绷紧了身子,接道:“你,不拦我呢?”

        “不拦了。”狄修郑重承诺着,“便一起面对吧。”

        “我与她,未曾三书六礼。”在他的眼里,葛汗青整个人都在发光,“因我这余生,只许你一人。”

        葛汗青扯起嘴角,声里是这些年节制的深情:“嗯,知道了。”

        他低声道:“走吧,该入城了。”

        “……钦此。”

        宗亲念完,葛汗青没有下马,颔首道:“臣,谢主隆恩。”

        仪仗当前,狄修亲自为葛汗青牵马,也就是幽帝即位后至今没有选秀,未诞下子嗣,不然狄修今日必定得再折腾个皇子引驾。

        眼下不是花季,但狄修吩咐下去,特意命一批能事农事的修者逆了天时,育出花团锦簇分发给众人,于是一路走来,鲜花、绣帕、香囊,没有断过,落得到处都是。

        “葛将军万胜!”“葛将军威武!”“葛将军……”

        欢呼声此起彼伏,等到队伍从巷子前开过,士兵合流,车夫赶着马车很是低调地掉在了队伍的后头。

        真吵。

        郎晏闭着眼,神觉游荡在外,正居高临下,俯瞰着这一场万民同乐的盛典。

        他看着那两人,心里头莫名地有点激荡,再看着这些人脸上的笑颜,一种想要撕碎眼前这一切的欲望,如蛇般缠了上来,想让他们哭,听他们尖叫,看他们跪地告饶。

        【哥哥,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这座城,让所有人,哭着喊着地把你迎回去。】

        就是在这个关头,随着一念起,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很模糊,却又字字分明地在他的耳边响起。

        是谁?郎晏睁眼,神觉搜了一圈,哪怕是引起了狄修和葛汗青的注意,也没找到人。

        他屏住呼吸,仿佛是被魇住了,心底的灼意在这一刹那间陡然爆发,烧得他眼里掺上了红。

        郎晏在心里面发出怒吼:“你、到、底、是、谁?!”

        那声音没有出现,只是一幅他记忆里原先被抹去的画面于此刻重现,而后占据了他的眼瞳,扼住了他的所有念头。

        京城是那座京城,北城门也是那座北城门,那天色似乎很可人,但明里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辆渐行渐远的囚车上。

        囚车里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一身血衣,颓然地缩在笼子的一角。而他的脸,活脱脱就是地宫那人的翻版,是……年少时的小安王。

        而就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一人,或者说,一只半大的人蛮,正拖拽着脚步,踉踉跄跄地追着囚车而去。

        那小人蛮缓缓回过头看向京城,眼底的猩红,比起此时的郎晏,只多不少。

        【我就是你。】

        猛然间,他的眼神超出了画面的限制,同郎晏对上了,盯了一会儿,很嘲弄地说道。

        郎晏顿时回过神来,全身失控边缘的力量一点点被他收敛住,最终平静下来。

        车外,一名侍卫在狄修的示意下放慢了步子,等郎晏到了,第一时间上前隔着车门问道:“大人,狄大人问,可有不妥?”

        “无。”良久,车厢里传出来冷淡的一个字。

        国师府上,余平入了宫,而长安没有获准,被赶了回来。

        院子外面守卫守得严实,他躲在隐蔽处,用指甲在自己掌心挖了道口子,里头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点点荧光,消散在眼前。

        长安望向不远处的朱红宫墙,发出的声音并非是平日里和余平说话时的娇态。

        他有点儿不甘心,这心底并不爽利,但手上的伤口快要愈合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说道:“他很不好。”

        “留给你的时间——”长安咬着嘴巴,严肃地说道。

        “——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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