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败家
下了飞机，乔知眠就往行李箱上一坐。
萧瑟的冷风吹着，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荒凉。
机场人不多，但确实是印证了一句话，新疆人普遍特别好看，女人穿丝绸长裙，男人戴四方花帽，长相偏西方化，眼睛非常深邃，长睫毛、高鼻梁。
“真要留在这种小地方吗，他把你锁在这里，和毁了你有什么区别？”
乔知眠循声看过去，是一个人在对另一个男人说话。
男人倚着身后的奥迪车，并没有回答问话那人的问题，他眼眸微垂，薄唇衔着烟，充满了禁欲又清冷的气息。
他骨感的手夹着烟拍了拍对方的脸，低声说了些什么。
那人叹了口气，似乎料到他不会走，却又很失望。
男人抬头，对上乔知眠的视线，不太温柔的扯下领带，朝着乔知眠走过来。
乔知眠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耳机，直到男人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把西装外套和领带扔进了垃圾桶。
“啧，败家。”乔知眠说。
他好像听到了乔知眠的声音，侧眸看她，乔知眠挑眉，一点儿不心虚的和他对视。
僵持的气氛仿佛转瞬间就要破裂，这时却突然开过来一辆车，横在乔知眠跟前，彻底隔断两人的视线。
姜峰急匆匆的下了车：“知眠，我们走吧。”
他催促着，把行李都放进了后备箱。
姜峰曾经是她爸的助理，在她爸身边有些年头了。
乔知眠坐进副驾驶，再去找那人的身影，已经寻不见了。
她吹了吹中控台的灰尘，人往车座上一倚，闭目养神。
身旁姜峰开着车说：“这边和咱们那儿不太一样，大概有两个小时的时差，天气也干燥得很，刚来容易口干舌燥，还会流鼻血，要适应适应。”
她嗯了声，问：“峰叔，我们今天能到吗？”
“那块地在乡下，今天过去也是半夜了，不急这一会儿，先找个地方休息，明天再去吧。”
“好。”
当初她爸在这边弄了一千亩地，还开玩笑说她毕业找不到工作就回家种地，不想自己种呢就当个‘小地主’收地租。
听着好像还不错，但是和现实有点差距。
那一千亩地在乡下，别说从市里，从县城过去都要将近两个小时，最后一段路还是泥沙混合着石子的磕绊小路，住的地方是聚在一起的几个院子，盖的红砖房。
因为只有几户，连个村子也算不上。
大院门上的锁已经锈了，而且找不到钥匙，姜峰拿砖头把锁砸了，院子里又荒又破败的，只有墙边干巴巴的长着几棵骆驼刺，还枯了。
乔知眠捏了捏眉心，她估计这房子盖好就没人碰过，能不能住人都是问题。
“知眠，我去和邻居打声招呼，借点东西把卫生搞一下。”实话说，姜峰都怕乔知眠受不了这个环境扭头走了。
“好。”
乔知眠把羽绒服的拉链往上拉了拉，手机提示电量低，她拿着充电器进了红砖房，刚进门就楞了。
这红砖房还真的……只有砖啊。
简直就是家徒四壁的字面意思，就四面墙！
从江景别墅到小破红砖房，落差实在有点大。
乔知眠回到车里一瘫，一个人冷静了大半天。
她想，她可能真的要适应适应这里的环境。
姜峰很久也没回来，乔知眠盯着快关机的手机，决定去看一眼情况。
刚进邻居的院门，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那个乔总我还见过他一次呢，谁想着一场车祸命都丢了。”
“他儿子也在车上，也是勉强捡回一条命吧？”
乔知眠敲了敲门：“峰叔。”
“知眠啊。”姜峰抓了抓头发，脸色不太好看，也不知道刚刚那些话乔知眠是不是听见了：“咳，我给你介绍介绍邻居，桌边这位是徐国庆，旁边是他妻子张娟，这位叫蔡海……”
这几位年纪都有三四十，凑够一桌麻将还得多俩。
“大家好，我是乔知眠。”她说。
几道视线都盯着她，乔总那个人长得就挺好，五官端正，没想到女儿更出众，皮肤冷白，眼眸泛着星碎的光，像是白瓷娃娃。
徐庆国问了句：“小姑娘，你怎么想着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这儿生活可苦啊。”
“还用问吗？”张娟声音很低的咕哝了句：“老的死了，小的就争家产呗，不是她惦记着这块地，就是被她哥踢过来遭罪的，有钱人家就爱出这种事，满心都是算计，一看这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乔知眠眼睛暗了下，笑意微微敛起。
“不好意思，您说什么，我没听清。”
姜峰连忙拉了拉乔知眠的胳膊，初来乍到的，可不是得罪人的时候。
偏偏乔知眠毫无反应，保持着没有温度的笑意。
这让张娟楞了一下，不咸不淡的回了句：“我说，你和你哥是不是关系不好，他是不是怕你分家产，所以把你踢过来种地呀？”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乔知眠眉尾微抬：“您听谁说的？”
张娟一噎，没有说话。
乔知眠继续开口：“妄加猜测的议论和造谣没有区别，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谈我的家事，希望大家担待。”
“这话什么意思，说我们给你造谣了？”张娟怒道。
姜峰在乔知眠说话之前着急截住话题：“小孩子不太会说话，有什么说什么，别生气。”
张娟怎么可能不生气，偏偏这个时候乔知眠的手机响了，她滑动接听。
这一举动让张娟脸色更不好看了：“小姑娘你怎么回事，这就打电话去了，怎么这么不把人放在眼里呢？”
姜峰头疼，他好难。
“哥。”乔知眠把手机放在耳边。
张娟话音止住，打电话的人就是乔家那个捡回一条小命的大少爷？
她倒要听听这哥妹俩感情到底有多深。
电话那头问：“在忙吗？”
“没有。”
“走的时候忘了问你，卡里钱够不够？”
“不够。”乔知眠如实说。
“哦，不够。”电话那头顿了顿：“不够没事，哥也没钱。”
张娟就笑了，说什么不要议论她别造谣，结果不就是他们说的这样，当哥的不愿意给钱，当妹妹的没本事被弄到了这破地方来。
“啧啧，就这还不让人说了。”张娟直摇头。
乔知眠面无表情：“我挂了。”
电话里，乔知行一阵笑：“没办法，家里现在穷，哥也好穷，哥这边能拿出来七十多万，再止盈点基金，先打给你一百万，不够了打电话。”
张娟：“……”
你们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
随手拿出来一百万也能叫穷？
乔知行又问：“是不是见到邻居了，有和人家好好相处吧？”
乔知眠看了张娟一眼，含糊唔了一声：“人家问我，我们的关系怎么样，我是不是被你踢过来受苦的。”
几个邻居神色各异，张娟更是嘴角都耷拉到下巴去了。
“是吗，你怎么说的？”
“实话实说，我就是被我哥踢过来的，我哥就是这么狗，不干人事。”
电话那头吸了口气：“行啊，不放过任何一个诋毁造谣你哥的机会。”
乔知眠浅淡勾唇：“我有造谣吗，反正你不在，我说什么都是真的，这不是造谣，是事实。”
房间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张娟尤其窝心，谁知道这个乔知眠还是带刺的，虽然她不觉得她随便乱猜两句就算造谣了，但还是被乔知眠扎的难堪，老脸都没地方放。
乔知眠挂断了电话，天真的看着张娟：“怎么没人说话了？”
忽然，一道沉沉的嗓音笑了起来，笑时嗓音微哑散漫，有几分讽刺。
乔知眠这时才看到藤摇椅上还躺着一个人，那人脸上盖着一张报纸，似乎是刚刚睡醒。
而他这么一笑，几个邻居的脸彻底绿了，张娟几乎想站起来就走，可没斗过一个小姑娘，还被气到甩门走了，这不是更没面子吗？
张娟就那么僵坐着，狠狠瞪了那藤摇椅上躺着的人一眼。
男生脸上的报纸落下来，碎发有些凌乱，侧脸有一块淤青，唇角也是破的，好像和人打了一架，伤口丝毫没有影响到颜值，只平添了几分狠劲儿。
而且这张脸乔知眠有点熟悉。
貌似是昨天在机场败家的那位……
乔知眠双眼微微睁大，昨天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还一身西装禁欲得很，宛若业界精英人士，而现在他好像只是二十出头长得很帅的农家小哥哥。
不，这气质也不太像农家的。
更像是没正行的叛逆少年吧。
或者不听话的小少爷。
林煦景见到乔知眠，目光沉了一瞬，嘴角的弧度逐渐消失，报纸随手一放，起身离开。
乔知眠就在门边，林煦景要出去，她刚好挡住了去路，还特别没眼色的没有让路。
林煦景往哪边走，乔知眠往哪边挪，路就那么宽，乔知眠好像故意不让人走一样，不仅挡着路，还一直盯着他的脸看，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目不转睛。
“败家少爷？”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是败家，还是少爷？”林煦景说：“让路。”
乔知眠就迷惑了，这是一个人吗？
气质相差得太远了，语气也有点轻挑，而且林煦景好像完全没见过她的样子。
分神的功夫，林煦景已经侧身出去了。
张娟搓了搓杯子，转移了话题：“林煦景也二十多岁了，一天到晚还是吊儿郎当的，不知道干点正事儿，什么也指望不上，昨天又惹到老林了吧。”
“老林什么时候能改改脾气一上来就动手的性子。”蔡海叹了口气。
姜峰说：“你们聊，我和知眠先过去了。”
“好，有什么要帮忙的说一声。”蔡海说。
出了门，乔知眠双手往兜里一揣，慢悠悠的和姜峰一块晃荡。
姜峰说：“普通人就是喜欢把自己和有钱人区分开，觉得有钱人不一样，可能还被狗血电视剧里的豪门恩怨影响了，其实他们人都挺好的，八卦了点儿，没什么恶意，刚刚那些话别往心里去。”
乔知眠把土路上的小石子踢开，不说话。
“毕竟都是邻居，你也不要让人那么下不来台。”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是多喜欢和人打交道。”
“但是你能装。”装作乖乖女和人聊天闲扯。
乔知眠沉默两秒：“我多高冷啊。”
姜峰笑着摇了摇头，又想到乔知眠在门口堵林煦景的事儿，那个人长得是真帅，但是……
“知眠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流氓？见到长得帅的都不让人走。”
“……”
两人耗费了大半天时间打扫卫生，这院子好打扫，因为里面什么也没有。
姜峰拍拍脑袋上的灰，颓废坐在木墩儿上：“知眠，你饿不饿？”
“饿。”
她七八个小时没吃饭了。
姜峰头疼，这附近除了土还是土，估计得去镇上买吃的，开车又得一个多小时，来了之后什么都没干成，先把乔知眠饿着了。
大门口进来一人，身上披着军大衣，约莫也有四十来岁，大概是风吹日晒的缘故，肤色有点黑，但五官不差，双眼比平常人多了几分锐利。
“老蔡不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们来了，姜峰对吧？”他说。
姜峰连忙开口：“你好你好，这是我们乔总家女儿知眠，我是姜峰。”
“林涛。”他从烟盒里拿了两根烟，一根自己叼着，一根给了姜峰，接着客套着聊了几句，热络的邀请：“去我那儿吃饭吧，菜都买好了。”
姜峰皱眉：“这不太合适吧，本来该我和知眠请你们的。”
“有什么不合适的，大老远的过来就该我请，再说了，跟自己人还客气什么？”
乔知眠就那么看着林涛一把拽住姜峰把人给拉走了，姜峰都没有推脱的余地，她耸肩，慢悠悠的跟在两人后面。
去的还是早上借扫帚的那个院子。
林涛扭头看了眼乔知眠，指了指林煦景：“你和林煦景年纪差不多大，你们年轻人聊得来，不想和我们这群糙汉子待一块就去找林煦景，让他陪你玩。”
“好。”乔知眠点头。
院内养了一条狼狗，模样很凶，呲着牙对乔知眠汪了一声。
乔知眠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狼狗叫着往她身上扑，林煦景伸手扯住狗子的后颈，套上狗绳，绳子一拉，摁住狗脑袋把狗子摁回了狗笼。
大狼狗哼唧着，好像不太高兴，窝在笼子里对乔知眠吠。
林煦景清冷的扫了眼乔知眠，见她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着了，伸手在狗脑袋上敲了一记：“别叫。”
凶巴巴的狗子忍了两秒，又开始对着乔知眠汪汪。
林煦景伸手敲了一记狠的，敲得狗子哼哼一声，不叫了。
他拿起狗盆去洗，零下的温度，穿着羽绒服都感觉凉飕飕的，林煦景外衣搭在一边，卷起袖子，用冷水洗狗盆儿。
乔知眠嘶了一声，有一种冷叫看着都冷，有点儿想打寒颤。
她到狗笼子跟前，蹲下来歪着脑袋看狗，乔知眠可能是有点作，更多的是刚刚被狗子吓到了她不爽，想招惹狗子报复一下。
于是乔知眠对着狗子扮了个鬼脸，很嚣张的勾手挑衅：“你咬我呀。”
林煦景：“……”
大狼狗在笼子里叫疯了，乔知眠手往哪儿伸，狗子往哪儿叫，隔着个笼子非常凶。
然后，乔知眠试图把手指伸进笼子继续挑衅狗子。
手腕忽然被握住，像是一块冰覆在腕上，特别凉，乔知眠扭头，对上林煦景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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