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东莱山，紫阳宗，摇光峰。
艳阳高照，暑气熏蒸，午后是众弟子的休息时间，一个瘦小的身影顶着烈日，吭哧吭哧地往摇光峰炼器房跑。
炼器房内烟雾缭绕，青烟袅袅，檀香的气味芬芳馥郁，轻柔地拂过琳琅满目的材料和稀奇古怪的炼器工具。
房间过于宽敞显得空荡荡的，屋中炼器火炉的火焰愉快地跳跃着，屋外火伞高张，室内也热如蒸笼。
蒲团上打坐的银红衫子少女却浑身清清爽爽，火灵根的耐热体质隔绝了火焰不怀好意的热情。
她皱着眉头，凤眸紧闭，轻微颤抖，像陷入梦魇般醒不过来。
“哒哒哒哒”杂乱地脚步声匆匆传来，江十七顾不得门派礼仪，破门而入，急切地喊，
“师姐！救命！”
扰碎了一室清净，也打破了黏腻的梦魇。
丹若猛地睁开眼睛，抚着胸口深吸一口气，再也维持不住正襟危坐，摊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
她知道有人闯入炼器室，可是此时头脑昏沉，零碎的记忆片段要挤爆她的脑袋，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师姐，出事了！”
来人高亢的嗓音唤醒回了丹若一丝清醒意识。
少年忌惮着宗门规矩，闯入炼器室大门，却没再往内室闯，隔着轻纱向丹若祈求道，
“师姐，您快去看看吧，他们说十六偷了您的法器，要打死他呢！”
“我现在走不开，你去告诉他们，那是我给他的回礼。”
丹若下意识地回着话，脑海里多了许多嘈杂的声音和画面，扰得她昏昏沉沉，头痛欲裂。
炼器过程中最忌讳心神不宁，她现在只想让来人赶紧离开，她好调息体内翻江倒海的气息。
少年本想让师姐亲自出面，可是宗门明令禁止弟子打扰器宗炼器，他闯入炼器房，师姐也拒绝了他，一来一回耽误不少时间，十六还在等着他，他不得不先回去传话试试看了。
“十六是谁？”
丹若一边调息一边梳理脑海中零碎的片段。
“师姐，十六送你的礼物喜不喜欢？”
墨发红衣，极尽张扬。
那红色却不是衣服的颜色，布料被鲜血侵染，看不出原色，他一步步走过来，袍角还淅淅沥沥地滴着血。
丹若在脑海中搜寻着关于他的信息，原来是他，她眼中门派最好看的弟子。
多年不见，原来十六师弟长大后是这模样，俊秀挺拔，眉目如画，只是眉眼间戾气横生，煞气四溢。
“师姐，这人负了你，我替你杀了他。”他屠了青峰山满门，除了她。
说是要她做侍女还债。
“阿若，蛇族少主要打死我，除非我拿十万灵石买命，救救我吧！”
“我受伤了，要阿若的抱抱才能好起来。”
“阿若，我要那个，给我买！”
“阿若，那些愚民不知好歹，凭什么污蔑你！我要杀了他们！”
他转身离开，她想拦着，伸出的手臂却扭曲狰狞，斑驳坑洼，是被火舌舔舐后留下的可怖疤痕。
后来，他屠了一个村子，作恶多端，无常索命，冥王亲自审案，判他堕入恶鬼修罗道，灵魂日夜被恶鬼啃噬。
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她早一步来到黄泉，他从黄泉路赴刑场的时候，她就在冥王身边记录文书，
冥王问他：“你可悔过？”
他答，“九死未悔。”
风十六披头散发，形容狼狈，抬头看见在冥王殿写文书的她时，眼神一亮，抬手理了理仪容，锁链叮当作响，他笑声清朗，
“这位姑娘，小生阿措”
话未说完，就被鬼差推搡着往外走去。
冥王说她功德无量，本该是走正途修仙，却阴差阳错枉死，准许她在地府当差，继续修行。
没见到风十六的时候，丹若还能在地府安心当差，潜心修行，可是见到风十六那一刻，脱离肉身的禁锢，她思维格外清明，冲破了封印的枷锁。
她多了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看着狼狈的风十六，她泪如雨下，下意识叫了声，“阿措。”
风十六蓦然回首，红了眼眶，
“阿若，能再看你一眼，真好。”
冥王说一切答案都要付出代价，想要只能自己去找。
他劝道，“难得糊涂，你现在在地府当差做地仙，比当初凡人之身修炼效果更好，何必去求一个过去的答案呢。”
语毕，他自己都摇头叹息，仿佛预知了丹若的选择，尽管丹若尚未开口。
“也罢，凡尘俗世，纷纷扰扰，总有过不去的结，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如今又重回阳间，肉身的禁锢让那段曾经浮现的记忆又模糊了起来。丹若从不自大，她一向敬重造物主的一切成果，比如忘川的神力。
踏进忘川前，以防万一，在灵魂上刻下了印记：找到风十六，找到失去的记忆。
冥王知晓她的小动作，却并未阻止，在丹若浸入忘川水时，她似乎听见一句，
“和以前一样轴，风十六他就那么好”
昏沉间闻到了烧焦的味道，身体比意识更快，丹若猛地蹦起来，刚才头疼一时不查，炼器的火焰烤焦了她的发尾，手起刀落，直接割掉了那缕焦黄的发丝，发丝落入跳动的火舌。
看着熊熊烈火有些害怕，丹若抱着手臂下意识离得远远的，前世被烈火焚烧的痛苦历历在目，不禁又连连后退几步。
炼器讲究炼器的人要心静，炼器的灵气要纯净，火焰中落入了杂质，左右这炉里的器物也炼不成了。
丹若茫然地看向大开的门外，她该去哪找风十六，魔尊风十六，要去魔界吗，该怎么劝说师父允自己下山呢？可不敢实话实说。
十六，十六？想起方才匆匆离去的小师弟，他口口声声说的就是十六，可是紫阳宗弟子怎么会和魔尊扯上关系。
丹若心里否认，行动间却召出飞行毯，跟着小师弟的脚步离去。
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找到风十六的可能，更何况，她现在对自己的记忆都保持怀疑。
紫阳山有七座大山峰和数十座小山峰，七座山峰根据北斗七星的阵势排列。
据说当年开山立派的老祖宗得了仙人指点，找到这座天然的聚气聚灵的修炼宝地。
七座山峰根据北斗七星命名，器宗位于摇光，主峰为掌门所在的天枢峰，看刚刚的小师弟的衣着和年纪，应当是离摇光峰最近的开阳峰弟子。
开阳峰的长老金戈，出了名的严厉。严师出高徒，历届掌门的儿女也都在开阳峰拜师学艺。
丹若路上回想起刚才小师弟的话，十六和乾坤袋，是了，那天她抱着一堆炼器的材料，十六师弟路过，顺手帮忙搬回摇光峰的炼器房。
她这人一向恩怨分明，隔日便送了一个练手做的乾坤袋给他。
这种品质一般的乾坤袋不是什么珍贵的法器，只是她做得更精巧美观一些，对于即将下山历练的弟子来说，实用又不过于惹眼，免得在下山历练时引起宵小的觊觎，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丹若回忆起前世，前世这件事发生她在干什么，她那时候一心盯着正在炼的法器，一刻也不肯离开，只让报信的小师弟传话，再就没管过。
好像从那以后，她门前再也没有那孩子悄悄地给她送的的鲜花和果子。
小师弟甚至见了她也低下头躲着，不再是笑得灿烂，露出小虎牙腼腆地和她打招呼。
他以为她不知道谁送的，可是丹若早就炼出了阴阳水镜，放在房檐上，阴阳相通，阳镜在外，阴镜在内，她不用出门便能通过阴镜对阳镜所照范围内七日之事一览无余。只是只有七日的留痕，阳镜的范围也只有方圆一丈之内，让她觉得甚是丢脸，从未大肆宣扬过。
丹若透过阴阳镜，看着十六师弟蹑手蹑脚地把东西放下，然后傻里傻气地冲着门问早安。
由于器宗在摇光峰，为了保证炼器时的安静，门内禁止弟子在摇光峰喧哗打闹。
渐渐地，摇光峰很少有外人踏入。
丹若每天看着小师弟的笑脸，炼器失败的焦虑和烦闷也一扫而空，更何况，谁能拒绝乖巧漂亮的小师弟来天天问好呢？
奇怪，她怎么对十六师弟的长相记得这么清楚。
这么秀气的师弟怎么也和张狂暴戾的魔尊风十六联系不到一起去。
江十七紧赶慢赶，也只比丹若快了几步。
丹若乘着飞行毯，仅离地半尺，却比走着要快多了。
当然比不上御剑乘风和阵法瞬移，只是飞行毯是她新炼出的飞行法器，还处在新鲜期，比御剑需要的法力更低，当然也没有御剑快，只能在宗门内小范围使用。
丹若收起飞行毯，落地。
还未转过墙角，就听见开阳峰弟子们练剑的场地上一阵喧闹。
江十七气喘吁吁地跑进人堆，左拉右扯，边挤边喊，
“别打了，别打了！”
可是他瘦瘦小小的，怎么也挤不进去，还是看热闹的弟子发现十七回来了，喊了一声，
“十七回来了。”
围起来的人群这才散开一些，远处的丹若透过人墙，影影绰绰地看见被围起来的地上有个蹲下抱头缩成一团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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