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贵州湿气重，梅雨时节更甚。

        宋娴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对贵州的气候不太适应，面色病怏怏的，没精气神。

        连着几天，黎沅借主家的厨房做了几顿她喜欢的饭菜，口味偏辣，经常辣的宋娴大幅喘气，手在嘴边不停的上下扇动。

        不过症状确实有好转，少几分病气。

        某日雨停，斜阳透过濛雾，洒在这个古寨的地上，整个古寨像古时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女，笼罩在浅浅的光晕之下。

        空中还有金色光影在浮动，宛若飘零的蒲公英被风吹散然后不挺的在光下打转。

        下午两点，人们在寨子中间的圆形台上欢歌载舞，每个人都穿着传统服饰，手里拿着传统乐器，跳着当地的舞。

        圆台外面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热情包裹着宋娴，她被苗家阿妹簇拥着登台，宋娴无措的看着台下，苗家阿妹又把黎沅推上台，“亲爱的朋友，来到这里，希望你们快乐！”

        宋娴看着一脸懵的黎沅，捂嘴笑了，眼睛里带着戏谑，有黎沅一起，宋娴不那么慌张。

        学着人们的样子，有模有样的模仿，黎沅站在她周围，高大的身躯挡在宋娴后面，尽可能不让人挤到。

        台上的苗族人看着他们，彼此会心一笑，默契的留出一个空，让他们舞在中间。

        亲爱的朋友，欢迎来到西江千户苗寨，希望你们快乐！

        慢慢的圈子缩小，更多的人涌上来，黎沅和宋娴的距离离得更近了，到彼此呼吸可闻的地步。

        他们停止了舞步，看向对面的眼睛，台上还在欢欣鼓舞，台下还在驻足观看，他们静静的停下，周围人礼貌的给他们留出一个圈，用舞蹈给予最大的祝福。

        宋娴眼睛明亮，额头隐在银色的头饰里，只留下半张光洁白皙的脸颊，可能是离得太近了，宋娴闻到黎沅的气味，呼吸一顿。

        黎沅看着她，桃花眼温柔深遂，笑意清晰可见，不是随和的佛态，神色专注到她以为只剩下她一个人。

        黎沅向前凑，募地，宋娴舒眉一笑，明眸皓齿，银饰恍啷作响，她跟着音乐脚跟用力转一个身，简朴的黑色服饰在中间起舞。

        宋娴灵巧的躲过他的靠近，黎沅眼里只记得明媚的笑，那一刹那，他好像感应到她就是属于这里的人。

        黑色在她身上刚好，热情大方。

        黎沅悄悄的离场，举着手里拍下她舞动的样子。

        在你的画里，我的发丝都带有情绪。

        退场后宋娴和黎沅在河边散步，小河弯弯曲曲，不知蜿蜒到哪里，这里人稀，只有几处坐着人，旁边摆着一个桶，旁边的石堆被水冲刷的圆润光滑，衣服在上面被狠狠的敲打，伴随着啪—啪—啪的敲打声，衣服上的水不停往下流。

        他们边洗着衣服边扭头和旁边的人说说笑笑，保留最原始的洗衣方式。

        前面有一位身着蓝色服饰的老奶奶，老人银发霜霜，用一支簪子挽着，眼角的皱纹一条条纹理分明，面部凹陷，目光炯炯，手掌布满老茧，厚大的手握着不同长度的细杆，细杆固定在白布外面，一只手拿着细线麻利的缠绕、捆绑。

        阿婆心灵手巧，很快就做完一个。

        停下来歇歇，她抬起手，用袖子慢慢擦去额头的汗，侧目看到宋娴和黎沅。

        阿婆对她们和蔼笑笑，眼神里带着长者独有的阅历，是经历过年岁的风霜与看过万千的平淡，她祝福每一个人，却不会为他们祈祷。

        点到即止。

        黎沅和宋娴携手走上前，走到老人跟前，两人一左一右蹲下来，宋娴以低于老人的视角抬头看过去，眉眼弯弯带着孺慕，“婆婆是在染色吗？”

        和老人说话，宋娴怕惊扰他们，又轻又软。

        阿婆笑眯眯的看着她，“之是草木染喽。”

        然后就开始手把手的教两人简单的扎染，她用的是紫草，染出来的蓝色是深蓝甚至有点偏紫。

        两人坐在地上，低头进行扎染。

        斜阳下有苗家妇女洗好衣服，端着盆起身离开，也有人端着菜来这里淘洗，他们就静静坐在这里。

        扎好后的白布放进框里，不知不觉已经堆满满满一筐了。

        筐底摆放的绿色枝叶就是紫草，阿婆说拿着是上山砍的。

        慢慢白布都扎完了，阿婆呼一口气，偏头看看他们两个，又看着长河之上的光昏，影子被无限拉长。阿婆能看出来他们感情很好，欣慰的笑笑，眼睛眯成一条缝，歪又，拉们看对方的眼睛，黏糊糊的。

        不时有风吹过来，凉丝丝的，黎沅曲腿，双手交叉环抱着腿，前额的刘海被吹得散乱，直到太阳落山，他们起身回小寨。

        黎沅蹲下让老人趴上去，阿婆不干，硬要自己走回去，“这条路我都走了多少次喽，摔不着。”

        没办法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送阿婆回去，到阿婆家以后，老人摆手：“明天来拿你们染的布哦。”

        沿着没走过的小路，街上三两行人挑担回家。

        夜幕之下，人的情感被无限放大。

        看不见的心动，克制在夜晚都被放大。

        黎沅让她靠着一路撑着回民宿，关上门，黎沅转身抱她，将她抵在门上，附身头埋在脖颈处，刚从外面回来，黎沅的脸颊微冷，头发也微湿，塌下来触着皮肤，又扎又痒，宋娴感觉到冷意从肩膀传到四肢。

        “怎么啦？”宋娴侧头贴着耳朵哄着询问。

        “没，就是想抱抱你。”黎沅说的散漫，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

        “哦。”

        抱了将近三分钟，黎沅松开，双手捂着宋娴的手，嘴上说着：“手怎么怎么凉。”

        黎沅的手心从来都很热，冷了搓三两下就会起热，皮肤很白，手背上的血管甚至凸起，清晰可见。

        宋娴被暖的浑身起热，小声说道：“好了，我不冷了。”

        黎沅松开一只手，摸摸脸颊额头，确定不凉才松开，一只手插衣服口袋里，低着头，垂眸不语，房间昏暗，看不清神色。

        黎沅看向床铺，两个枕头整齐摆放在床头，被子散开平整铺在上面，视线又落在床边的地上，地上很干净，没有任何杂质。

        黎沅收回目光，抬头，宋娴在玩手机，缩在单人沙发上，哈哈大笑。

        注意到他的目光，宋娴收敛嘴角，按下暂停键，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我饿了。”

        不一会儿，黎沅端着麻辣烫和柠檬水过来，上面摆着几根上海青，汤底香辣浓郁。

        喝完浑身发热，宋娴走到窗户旁，将窗户开的更大，驱散房间的燥热。

        他们在古寨待了有几天，处在阁楼品茶观景，走在古道小溪旁，偶遇扎染婆婆。

        第二天他们依照原路找到阿婆家，院子里阿婆正在劈柴，抬头看见他们，放下手中的活迎他们进屋，方布被染成蓝色，上面印着各种图案。

        阿婆是独居，丈夫去世，子女在城里打工。

        黎沅默默走到院子里，坐在小凳上拿起劈柴刀，干完后起身又看了看院子，主动找到扫把扫地上的落叶，宋娴让阿婆坐着歇息，出门和黎沅一起。

        黎沅看她出来，手上动作停下，扫把斜拿在手里，“怎么出来了？”

        宋娴走两步，“阿婆累了，我出来陪你。”

        黎沅笑笑，让她坐在凳子上，“好啊，看看你男人怎么干活。”

        宋娴噗嗤乐了，“你这是在邀功吗？”

        黎沅挑眉，意思是不然呢？

        院子里不光有树，角落里摆着几盆花草。

        宋娴干坐着看他干活有点无聊，走过去将花盆搬过来，给它浇水随便修剪枝叶。

        老人休息够出门，院子被打扫得井井有序，连连点头道谢。

        两人忙完后跟老人道别。

        回到民宿，看见苗昕在门前走来走去，看见他们回来，跑着扑进宋娴的怀里，深吸一口气，然后后退一步，双手从后面伸出，拿着作业本捂着脸，只露出眨巴的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送情书。

        “哥哥姐姐能给我辅导作业吗，昕昕没听懂。”

        然后两个高材生一起给她辅导作业，苗昕明白一题就崇拜的看着他们：“哥哥姐姐好厉害，和我们老师一样。”

        然后巴巴的说：“我们老师也是从城里来的，扎着马尾，和姐姐一样好看。”

        宋娴说：“昕昕也很漂亮，比姐姐还漂亮。”

        小姑娘不好意思笑笑，黎沅在旁边闷笑一声，小声地说：“你最漂亮。”

        宋娴羞红了脸，瞪他一眼。

        苗昕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疑惑的问：“姐姐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宋娴打个岔，把她糊弄过去了。

        苗昕噔噔噔跑过去，一会儿拿着照片给她们看，指着一个人，笑得很温柔，“她就是我们老师。”

        宋娴顺着手指看过去，那个女生扎着马尾，双臂撑开搂着一群孩子，不是她的大学室友是谁。

        毕业之后室友面试一直不过，偶然看到支教计划，原本想着去两年然后回来给分配工作，宋娴不放心陪着她一起报，然后只有室友面试上，两年到了，室友不舍得那里一直没回来。

        宋娴弯腰笑眯眯的看着她，“你们老师很漂亮，是一个善良的人。”

        苗昕听懂了，点点头，像夸自己一样骄傲。

        等苗昕走后，宋娴翻出那张填写志愿表的照片，贵州西江千户苗寨中心民族小学，果然是这里。

        黎沅斜躺着，“我以什么身份见你的朋友呢？”

        宋娴翻开室友群，大家都在各自忙碌，上一条消息已经是几月前，合上手机，闻言担忧的看他一眼：“你小心点，我怕她打你。”

        黎沅：“……”

        轻笑一声，说的无所谓，“打就打了，谁让娶的是我们阿娴。”

        宋娴：“咳咳，那什么你好自为之，我去给她买礼物，我怕她连我一起打。”

        黎沅大手一挥，把她揽过来，锁骨清晰可见，挑眉张扬道：“没事，为夫替你抗。”

        宋娴吧唧亲一口脸颊，崇拜的说：“黎老板你好帅。”

        想象中的场面没看到，赵蔚蔚的眼神却已经杀了他俩好多次，怒气冲冲的看着宋娴，阴阳怪气道：“果然女人有了男人就会变坏，结婚了都不跟我说。”

        宋娴搂着胳膊乖乖认错，夹了一口菜，谄媚的笑：“您吃，您吃。”

        闺蜜就是闺蜜，哪会真的生气，赵薇薇佯装几分钟原型暴露，“恭贺317忙内宋娴同学喜结良缘，份子钱没有，姐姐我现在穷的很。”

        宋娴点头拱她，“哪能要你的份子钱，连对象对没有再要你的份子钱，多不好意思。”

        杀人诛心，赵蔚蔚白她一眼，“吃饭吃饭。”

        饭桌上两个女孩亲密无间，说话无所顾忌，专挑对方雷点踩。

        吃完饭黎沅买单，跟在两个人身后，赵蔚蔚挽着宋娴胳膊，眼睛往后瞟一眼，眼神闪烁着八卦之光，“你男人真帅，那什么几个月了？”

        宋娴打住她：“你想什么呢，什么几个月，没来。”

        赵蔚蔚非常懂得揶揄，“你想什么呢，我说你俩结果几个月了。”

        宋娴尴尬笑笑，“没想什么，刚结婚没几天。”

        黎沅不紧不慢跟在后面，赵蔚蔚松开胳膊，靠近耳朵：“我到了，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赵蔚蔚回头，想喊妹夫喊不出口，“妹……黎沅，要好好对我们家小姐妹，我先走了。”

        黎沅大步上前，点头，“我会的，再见。”

        赵蔚蔚没说话，看一眼宋娴，眼底浓浓的不舍，“抱一下。”

        “新婚幸福！”她闭上眼睛，要幸福啊，小忙内。

        “谢谢。”

        赵蔚蔚松开，俏皮的说：“我进去了，拜拜。”

        宋娴挥手：“拜拜。”

        女生之间的友谊很神奇，长时间不联系再见一面说话仍旧没有顾忌，一起笑一起闹，离别时总会想好下一次的相见。

        远在他乡，时不时出来犯个贱确认你很好，是一个又无赖又不可或缺的存在。

        “黎沅，这是蜜月旅行吗？”宋娴突然想起来这次旅行的性质，太像一个蜜月旅行了。

        黎沅撑着伞，摇摇头，“不像，蜜月旅行要去的地方应该是夏威夷，马尔代夫这种比较浪漫的地方。我们这算，”思虑片刻，“有预谋的旅行，不在浪漫本身，相信存在即合理，用眼见证明合理性。”

        “这么说，你欠我一个蜜月旅行，夏威夷和马尔代夫。”宋娴狡黠的看着他，心底默默比一个耶。

        黎沅颇为惊讶，似是没想到这有一个坑，自己还默默的跳进去。

        “好，我欠你一个蜜月旅行。”黎沅一手揽着她，指尖触到头发，薄薄的，又掉了很多。

        回去开始收拾行李，带上当地人民送的东西，一个箱子装不下，又买了一个箱子，找了快递站先把箱子运过去。

        民宿老板知道他们要走，送来很多糕点，小姑娘依依不舍的看着他们，拉着宋娴的手，小奶音瞬间萌化了她，“姐姐能不能不要走。”

        眼泪汪汪，瞬间击中她的心，宋娴蹲下，摸摸她的头，“现在姐姐和哥哥要去其他的地方，姐姐跟你拉勾勾，以后会给你写信，好不好？”

        苗昕眼眶通红，哽咽的应了，“好，以后姐姐一定要给昕昕写信。”

        转头看黎沅，“还有哥哥，要给昕昕写信。”

        黎沅温柔的看着她，点头道：“好，哥哥也会给你写信。”

        转眼他们就离开这个清净的古寨，霁色和梅雨仍然存在，低压压的房屋会迎来新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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