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美娇娘
向文昌在外头买了个宅子，穿上了绫罗绸缎，吃上了山珍海味，短短几日摇身一变成了富贵人，成天在街上招摇着，村里的人想不知道都难。
看着他如今如此发达，而他昔日的妻子跟孩子却还住在这茅草屋，不用人说也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乎，便有人时不时来向家奚落一番，又上赶着去镇上给向文昌告知他如今他们的近况，只求他能上几个铜板、赏一顿饭给他们。
这日，徐氏跟一个村里了老婆子对骂半日，总算把她赶走了。转过头，自己又被气着了，委屈着一张脸又躲进了屋子。
向南烟早已司空见惯，她扛起锄头去了菜地。人走了，钱没了，可日子还要过不是。她想多种几颗菜，起码别先让自己饿死才是。
哼哧哼哧埋头干了将近一个时辰，向南烟累得瘫在地上，总算把地都翻完把菜苗都种下了。
她扶着腰缓缓走回屋子，便看到向成拿着小板凳坐在屋前，双眼无神，目光呆滞，细看还带着一丝悲伤与绝望，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哥哥？怎么了？”
向成听见声音愣了一下，看到是自家妹妹后，摇摇头苦笑道：
“哥哥是不是很没用？爹走了，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倒是你，还……还能正常做事。”
向南烟无所谓地耸耸肩，道：
“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呗。”
“可来年的赋税……还有佃租……”
向成说到这个，脸都愁苦得皱出了三道抬头纹。
向南烟握住他手安慰道：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如今我们只顾过好眼下便是了。”
向成看着一脸天真单纯的妹妹，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
“妹妹，你能这般想很好。”
他顿了一下，又道：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为何我们就要交赋税又要交佃租，辛苦一年到头来也不过得个饿不死而已，可那些有钱有势之人却能肆意挥霍，压榨我们？年年岁岁，这日子真是无趣极了。不过你说的也是，想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先过好眼下再说。”
向南烟听他这话不禁有些诧异。她眨了眨眼，道：
“可从古至今皆是如此啊，哥哥为何会想到这个？”
向成原本已经想止住话题，可听了这话，顿了一下，看向向南烟，又皱眉道：
“你说，从古至今都是如此，难道人人都是如此想法，真就无一人想过要改变一下吗？”
话题引向不可控的方向。向南烟愣了一下，抿唇道：
“自然也是有的，只是权势不大，能力不足，这些事，也只能跟你一样想想罢了。”
“不过……”
向南烟故意把话拉长。
“不过什么？”
向成歪着脑袋问道。
她笑了笑，道：
“不过我想，几百年或者几千年之后，总会有改变的。过上人人吃饱穿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去哪里玩儿就去哪里玩儿，还有剩余的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日子。”
听完她的话，向成不由得哑然失笑，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
“哎呦！妹妹，你倒是比我会想多了。我最多不过想着吃饱穿暖，全家不饿罢了。你竟然还想着人人过上那极富贵之人才能有的生活。”
她就知道，说了也会被他调侃。向南烟不以为然地眨眨眼，撸顺了自己头顶上的毛，饶有趣味地继续道：
“那哥哥，你喜欢做什么？”
“我？我喜欢做什么？我……”
向成挠了挠后脑勺，皱着眉思索一番，无果，随后无奈一笑道：
“你这个问题倒是难倒我了，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过，也不打紧，反正也做不了。”
“未必哦，哥哥，你是不是喜欢上别家女子了？”
喜欢……别家的女子……
向成听了她的话，瞬间满脸变得通红，紧张得手足无措起来，就连说话也是磕磕绊绊的。
“你、你胡说什么！我、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向南烟不过炸他一下，没想到竟然还是真的。怪不得他最近如此痛苦绝望。于是笑了一下，道：
“她？她是谁？”
向成反应过来自己被摆了了一道，红着耳朵，一时语塞。
“你……”
向成还在犹豫。
向南烟转头就往屋里喊：
“娘……”
向成吓得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脸色极度无奈道：
“罢了……你这丫头，上辈子简直就是我的灾星！这辈子要来克我的！”
向南烟扒开他的手，坏心一笑，道：
“快说吧。”
向成叹息一声，慢吞吞的，开始讲述他的爱情故事。
一年的冬至，向成跟着爹爹去镇上采买。他站在店门外无事可做，便在附近随意走动了两下。
谁知，竟见到了一个年过四旬、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强拉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走，那女子从侧脸看皱着峨眉，抿着樱唇，看起来十分不情愿。
向成直以为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他一下冲了上去，把那人揍了一拳，然后拉着那姑娘就跑。
身后一群人追着，跑了不知多久，终于跑到一个巷子里躲了起来。两人气喘吁吁的，在这寒冷的季节里竟还觉得有了几分燥热。
许是天公作美，许多年未下雪的滁州竟然突然下起了小雪。白色的雪花如鹅毛般轻缓飘落。那姑娘一时不慎，脚崴了一下，哥哥立刻扶住了她的手，两人缓缓抬头……
雪下，那女子挽着朝天髻，头上的流苏发饰微微晃动，亮得晃人眼睛。一张红通通的鹅蛋脸美得惊心动魄，眉下是莹然有光的美眸，乌黑的批肩长发，美得如同天上的仙子，她家哥哥一时不由得看呆了眼，心乱了次序。
过了一会儿，那女子突然失笑一声，灿若星河。
哥哥反应过来，通红着脸，见自己的手还扶着她，整个人瞬间弹开，手足无措道：
姑娘，实在、对不起，方才一时情急抓了你的手，你、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他人的。姑娘了，你……没事吧？
那姑娘娇俏地笑着，眉眼弯弯，一脸好奇地问道：
你拉我过来做甚？
向成呆呆地愣住，道：
啊？
那女子见他傻乎乎的，便起了逗弄他的心思，道：
方才我家表哥硬拉着我去萃香阁，我不想去，便脸色不耐了些，谁知，竟被你拉到了这儿？你莫不是想对我行不轨之事？
啊？！！
向成一下慌张了，瞬间后退了几步，道：
不、不是！我、我方才是以为……
那女子接道：
以为我被人强抢？
对！是这样！
向成赶紧回答。
那女子佯装着一脸怀疑，皱起道；
可方才我身边那么多家仆，怎么可能任由表哥一个人把我给抢走了？公子，你莫不是故意想把我掳走，才说这话想诓骗我？
我没有！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拼命地摆摆手，着急得火烧眉毛，简直百口莫辩。
我怎么这样？我怎样了？哈哈哈哈！你这呆子！
那女子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向成反应过来她在逗他，便立刻冷下了脸，道：
既然姑娘无事，那我便走了。
他拱手作揖刚要走，那女子提裙又跟了上去，跟他道了歉。
哎，你这人，怎么一点玩笑也开不得？小女子知错了，行了吧？
然后她说是哥哥把她拉走的，他得负责。又说，她一直想出来玩一玩，便让哥哥带着她。哥哥自认理亏，便答应了他。
那日，爹爹找了哥哥一日都没找到人，哥哥回去后便被他狠狠地打了一顿。不过从此以后，哥哥便跟这位姑娘相识了。
每次节日，哥哥去镇上总遇到那姑娘。相识久了，自然也就日久生情了。
听完这含蓄的古代爱情故事，向南烟伸出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家哥哥。
长得确实仪表堂堂，清秀俊朗，放在现代也能是个迷倒一片少女的开朗阳光小校草了，那姑娘对他生情倒也正常。若是她救人的话，那人估计早就被吓跑了。
向南烟意味深长道：
“怪不得哥哥你这些年一直没娶媳妇儿呢，原来竟有这样一个美娇娘在等你。”
向成苦笑着摇摇头，道：
“并非如此，只是找不到合适的罢了。你也知道，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向南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知道你们之间绝无可能，那你还去招惹人家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如今生了情，又想起绝无可能了？”
“我招惹……”
向成一听，就想要反驳，随即又垂头丧气起来，道：
“罢了，一开始，我也不知会发展成如今这地步，那时我只当她是好朋友。可如今……算了，及时止损吧。”
向成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事情，便站起身来道：“啧，不跟你说了，我一会儿得出去找些柴火回来烧烧，免得湿气太重，阿娘夜里脚疼。”
说着，他一边摇着头，一边起身走了。
向南烟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表情缓缓回归为习惯性的木然，只是心中多了一份感慨：
在现代，门第之别尚不能完全消除，更勿论这等级森严的古代了，这一情事注定无疾而终。幸好，他还想的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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