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继续穿

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是传说中的圣兽。心生死志的智障很愿意接受被一条龙当做点心的结局。然而智障却没有等到龙牙降临在自己身上，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并没有在潮湿腥臭的龙口中。智障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奇异的所在。

      这是一处仿佛山洞似得空间，然而自己的头顶却悬挂着数不尽的点点星辰。智障身旁有花有草，看着似曾相识，却叫不出名字。甚至还有一条小溪，涓涓细流不知从何处而来，小溪的尽头处是两扇巨大的铜门，上面刻着繁杂奇异的纹路，像是字，又像是图画。最让智障震惊的是，铜门前盘踞着一条巨大的黑龙，正在一双灯笼般的血红大眼注视着自己。

      “龙？”就和黑龙在打量智障一样，智障也对眼前的这条传说中的生物充满了好奇，如果不是身上的骨头疼得厉害，智障甚至想上前去摸摸龙鳞的触感是什么样的，当然如果有可能，智障也很想尝尝龙肉的滋味。不过眼前的环境到时让他感觉有些熟悉：战神殿？不过自己应该不是什么有缘人，至少铜门上的图案自己就看不懂，纯粹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就算真的是战神图录，对自己来说也没什么作用，存不住真气，再强的功法也没用。

      “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威猛的龙吗？”或许是太饿了，智障望着黑龙的眼神中，在好奇中夹杂着些许渴望，而且伸出舌头来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黑龙也可能是许久没有见过人类了，以为智障的目光是崇拜的，仰慕的，震惊于自己雄健的身躯，所以才有此一问，而且伸出前爪，轻轻地按碎了眼前的一块巨石，一张龙脸上满是自得。

      “着实不错，不过按碎巨石这样的小儿科我以前也经常这么做，你要是能把后面的铜门推开，那才是真正算得上是威猛。”俗话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智障见这黑龙呆萌的有些可爱，忍不住出言调侃道。

      “恩？”黑龙的红眼一瞪：“你敢消遣我，不怕我吃了你？”

      “那又怎么样，无非一死而已，欢迎品尝。”智障一脸无所谓，他的腿好像断了，站不起来，只好挪到溪边捧了些水喝下去，只觉甘美清甜，沁人心脾，似乎脸伤势都好了很多，便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这一次连流失殆尽的力气仿佛都回来了。

      “哼！我对又粗又硬的男人肉没有兴趣，还细皮嫩肉的女人比较和我的胃口。”黑龙摇晃着大头，仿佛回味似的眯起了眼睛：“就像那个戴面纱的女子，我很久没吃过这么鲜美可口的人肉了。”

      智障一顿，扫了一眼黑龙故作不屑的道：“就你这么蠢笨身子，吃她？影子你都看不到。”

      “本龙也没时间追她，谁让她自己送上门来了呢，到嘴的美食焉有不吃之理。”黑龙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一件物事随之落在地上：“汁水很多，就是有点塞牙。”

      眯着眼睛朝那无视看了一眼，智障奇道：“你真的把她吃了？”

      “那是自然，本来想吃你的，不过既然那个女人出现，你的小命就算是保住了。”黑龙懒懒的说道。

      “谢谢黑龙大人！”智障突然满脸激动：“太感谢你了，那个女人是我的仇敌，她不但费了我的武功、夺走了我的家产，还想要我的性命，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我就要死在那个女人的手里了，实在太感谢你了黑龙大人。”

      “哦？是这样吗？看来本大人一不小心还做了件善事，既然如此，你准备怎样感谢我啊？”黑龙瞪着智障，轻蔑的说道。

      “我现在身无长物，没什么可以孝敬您的，如果可以请让我亲吻您的鳞片吧，我愿意成为您的奴隶，用亲吻鳞片的方式表达我对您最崇高的敬意。”智障急不可耐的祈求道。

      “这个……  ”黑龙显得很犹豫，想了一会才说：“好吧，既然如此，满足你的祈求，我的奴隶。”

      “谢谢大人，谢谢……”仿佛得到了什么莫大的赏赐，智障以手代足，急切的爬到了黑龙的身边，抚摸着黑龙壮硕的身躯，满脸崇拜，从黑龙的前足开始，一点点的向上亲吻着。而黑龙的表情似是享受，又像是受罪，甚至还有一丝丝的羞涩？总之是难以形容，很复杂。

      智障就像是在拥抱着自己的爱人，深情的亲吻着，他是如此激动，甚至连眼泪都流了下来。从前足道脖颈，智障虔诚的服侍着黑龙，而当嘴唇已经不能表达自己激动地心情时，智障便选择用牙齿来表达！他凄厉的嘶吼着，用牙齿狠狠得咬在了黑龙的脖颈上。

      黑龙的皮肤极其坚韧，然而却被智障一口撕下了一片龙鳞，殷红的龙血流了出来，智障又是一口咬在刚才的伤口上，他咬掉黑龙的肉吞下去，吮吸着黑龙的血，双手紧紧地抱住黑龙的前腿，任由它如何嘶吼翻滚，抡着前腿在地上狠狠得摔打，智障却仿佛没有痛觉一样，一块一块将黑龙的血肉撕咬下来，吞咽下去，就像一只发疯的野狗。

      黑龙在怒吼，在诅咒，龙爪抓住智障的肩背向下拉，却拉不下去，黑龙无奈，只得翻滚飞腾，但智障就像是跗骨之蛆，死命的抱着它的前腿，疯狂的撕咬。龙是高贵的，神秘的圣兽，而智障此时就是最低贱，最疯狂的野兽妖鬼般的嘶吼，甚至让黑龙都惊惧起来，它甚至不怀疑自己庞大的身躯会被这个疯子一口一口的全部吃掉。所以它不得不忍痛喷出火焰来，焚烧自己的前足和上面的智障，想让这个疯子松手。

      黑龙喷出来的应该叫做龙炎吧，这种不属于凡间的火焰燃烧的不仅是智障的肉体，还有他的灵魂。智障的肉身极其坚固，相比之下他的灵魂却仿佛棉絮一般易于燃烧。智障感觉自己的意识就像烈日下的积雪，被一点点融化，蒸发。他的意识也慢慢变得模糊，最后陷于黑暗之中。身躯轻轻的落在地上，衣衫已被燃尽，肌体被烧得发黑，然而却泛着微微的光泽，犹如一颗黑色的人形舍利一般，腰间是一串佛珠和一只钵盂。

      黑龙还在那座铜门前盘踞着，不过此时它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泛着金光的胖大和尚，和尚一招手，地上的钵盂和佛珠飞入手中，看着躺在地上的智障，和尚轻轻一叹，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你以功德助我，我便助你重历一世，因结果报，灾业全消，今日之后无挂无碍，前程若何，汝自修之。”和尚话一说完，周围的花草、溪流、铜门、星斗尽皆消失，一人一龙矗立虚空，脚下祥云朵朵，而地上的智障，也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哼！你来了却因果，却让我亏了许多血肉，还陪着他一起发疯……”黑龙呼哧呼哧的嚷道。

      “我这徒儿本就不聪明，倒是你，方才的表演着实有些拙劣，漏洞百出。若非我这徒弟被蒙蔽了心智，你连他都骗不了。”和尚笑眯眯的道。

      “废话，这可是是你请我来的，要不是看在金莲子的份上……”黑龙说着脸儿一红，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自然也不会白干活，虽然他一直坚称自己是在帮和尚的忙。

      “哈哈哈……今日种因，他日结果，缘生一念，难求难断。你虽然骗了他，但也付出了许多血肉，帮他煅烧肉身，这份因缘日后自有果报。”和尚裂开嘴、眯起眼、挺起肚皮哈哈大笑，唱到：

      “是非憎爱世间多，细细思量又如何，宽却肚皮须忍辱，豁达心地任颠簸，欲逢知己但从愿，纵遇冤仇喜亦多，了却心头凡俗事，逍遥自在六波罗。”

      祥云袅袅，亦步亦趋，眨眼睛胖和尚已不见踪影。而黑龙则捧着三颗金莲子笑的合不拢嘴，连云都架不住了，仿佛断了线的风筝，呼啦啦坠落虚空。

      颠颠倒倒、飘飘摇摇，好似置身于海浪之中，不过智障却睁不开眼，张不开嘴，意识似有似无，模模糊糊、混混沌沌。如果寻根究底的想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怎么样的话，机会感觉憋闷、难受、仿佛被禁锢了一般；若是抛开一切、放空心神，什么都不去想的话，这感觉倒还不错，仿佛置身虚空，极其自在。不过智障只是一个人类，而人类比动物高级的地方就在于他们能够思考，他们拥有复杂的情感，所以智障不可避免的就想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想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人和事，因此烦恼便也随之而来。

      憋闷、疼痛、被绑缚一般的难受，智障想要脱离这样的状态，所以他便开始挣扎起来。不知道挣扎了多久，似乎是头顶的位置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智障喜出望外，便更加卖力、激烈的挣扎，不断地撞击着那松动的部位。混沌之中是没有时间概念的，或许是一息，也或许是几个世纪，智障亦感觉不到自己到底是撞了一次，还是无数次，那松动变成了缺口，随着智障的努力，那缺口越来越大，当它足以容纳一个人的体型时，智障猛地一跃，从那缺口中窜了出来。一股清凉之意传入识海，智障惊喜的发现自己能够感觉到身体的存在了，手、脚、腰、腿……神经系统重新开始工作，每一丝肌肉都在自己的感知和控制之中，智障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脚腕被什么人紧紧地攥着，用力的向下拉，他猛地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一片浑浊，扭动的光线和水花告诉他，自己正身处水中，有什么人或是东西在拉着自己往水底下沉。

      智障并不怕水，或者说他并不需要用口鼻来呼吸，所以身处水中的智障并未慌乱挣扎。待水流渐渐平净之后，智障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脚腕上缠着一条暗绿色的水草，怪不得有种拉扯的感觉。伸手将其解开，手脚并用，智障很快便从水下向上漂浮，太阳的影子在水面飘摇，望着那久违的阳光，智障猛地一窜，整个人便离开了水面。

      “好漂亮的水景！”跃出水面的智障由衷叹道：水面清澈透亮，耀眼的阳光照在碧玉般水面上，闪烁着一缕缕斑斓的色彩，几艘游船在水面轻轻地摇晃，让水面上荡起粼粼波光，亭亭玉立的荷花争奇斗艳，几尾五色锦鲤在远处游动，惊惧而又好奇的看着智障……  远处的群山绵延起伏若隐若现，云雾在山腰飘动，仿若画卷一般。深深地吸一口清新的水汽，智障转了个身，却见一座石桥横亘眼前，桥上游人仿佛被人点了穴一般，张大着嘴，目瞪口呆的瞪着自己……  的身体。

      “扑通！”智障一个猛子扎回水里，就像装了电动马达的木船，抡着膀子向远处疯狂开刨，溅起一阵剧烈翻腾的水花，桥上众人顿时炸开了锅，个个奔走相告：我的天哪，湖君显灵了……

      智障不喜欢束缚，所以常常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裸上身，然而全身一丝不乖的出现在众人眼前却是第一次，以智障修炼金刚不坏神功的脸皮也承受不住这么多人诧异的目光，所以这一刨，直接刨到了一座低矮的山脚，恰巧有一个小小的溶洞，智障一直刨到了溶洞里面，这才停了手臂，从水中走了出来，坐在溶洞中的一块石头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又是这样……”智障拄着脸坐在石头上叹了口气,每一次都是这样突如其来，每一次都要经历一番尘世的洗练，就像一只小白鼠，被人扔到一个个世界中进行实验，而自己只不过是从一个容器被扔到了另一个容器里面。“难道是胖和尚在搞鬼？”智障的脑海中的念头一闪即逝。

      “瘦，实在太瘦了。”智障对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满意，原本他是一位昂藏大汉，身高近九尺、蜂腰猿背，再加上颌下的虬髯，任谁看了也会赞一句：凛凛一躯的伟丈夫，而智障也常常因此而自豪，他向来是看不上白面小生的，然而这一次，自己却变城了原本为自己所鄙视的模样，虽然看不道脸上是什么模样，但却能看清自己的身体：小鸡子似的骨瘦如柴，而且细皮嫩肉的，好像从不曾经历过风雨。最重要的是：自己原本的光头变成了一头黑发，花白的胡须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靑虚虚的胡茬，竟是返老还童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幅瘦弱的身躯，其中却蕴藏着极其庞大的力量，不然也不会一跃便漂浮于水面上，更不会一气  狗刨了十余里，横贯湖面来到这个溶洞里。智障能够感觉到，如果说原本他身躯就像是坚硬的岩石，那么现在自己的身躯就是被精心煅烧过的铁矿，已经淬火成钢。当然最大的惊喜是，他发现自己又能够修炼内功了，聚气的地方不是丹田，而是胸口，原本檀中的位置，或者说是道家流传的中丹田。

      道士们经常说：印堂养神、檀中聚气、关元藏精；神为根性，精为命蒂，以宗气沟通上下，性命交修，便可打通大小周天，达到炼神还虚的境界。智障现在的情况便是：聚气与檀中，上行印堂，下顺关元，顺任督二脉游走全身各处大穴，汇聚到檀中穴后再次上行下顺，由此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檀中不是气海，只不过是真气运行过程中的一个“中转站”，大部分时间真气都在经脉与穴道中穿行，不曾有一刻的停顿。

      “张智，你果然又在这里偷偷下水！”正当智障感觉着自己身体的变化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溶洞外响起来。智障立马一跳，藏到岩石后面，只露出半张脸来望向洞外，只见一位年轻人正挪揄的看着岩石后面的智障。书生生就一张很白净的面皮，长眉细眼，微微上翘的嘴角，让他看起来总像是在微笑。此时他正探头探脑的望向岩石后面，显然智障方才赤裸的模样被他看了个通透。

      “你真不够朋友，往日都是咱们一起来戏水的，今天倒好，你自己悄悄跑来了还弄得这么狼狈，连衣服都丢了？”白净书生显然很有做损友的潜质，虽然是责备的语气，但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嘲笑智障。从他的语气中能听得出，他和一个叫做张智的人十分要好，然而智障的印象里却没有他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莫非这次是借尸还魂？”智障一边想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着他。

      白净书生叫做韩琦，很耳熟的名字，智障想了想，原来是宋朝时的一名宰相，能与宰相同名，又穿着书生服，想来这位书生的才学应该不差。智障如此想着，浑不觉其实他自己也是一名书生，至少韩琦这样认为。韩琦家境殷实，书院的制服就做了好几套，他引着披着树叶围裙宛如原始人一般的智障回到家，把他的一间制服拿出来给智障换上。待智障穿好之后，韩琦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还是那位浊世佳公子一样的张生，还是那么弱不禁风，哈哈……”

      从韩琦的口中，智障了解了“自己”身世：父母在世时也算是诗书传家，但二老俱已亡故，前些年还有些家底，然而坐吃山空，现在便只剩下一处老屋，有几亩薄田租给佃户种，因为从小到大都在读书，也不知田租几许，只靠着佃户们自觉上缴的租子过活。平生一好读书，二好戏水，因为有同样的爱好，因此便和韩琦成了朋友，应该也是唯一的朋友，两人都在杭州的崇文书院读书。

      离开韩府，智障按照韩琦的指引，回到了“自己”的老屋：一处破旧的老宅。一进的院子，进了院门便能看到一幢三间的老房子和一口井，皆青石所筑。一间卧房，一间客厅，剩下左面的一间是厨房，当然老屋后面还有一个茅厕，算不得一间房子。

      走进客厅，所有物事都是一个特点：旧。柱上有一副楹联，右边：雅阁书香蕴才气；左边：春风门第露芳华。字迹模糊倒还能够看清，但承字的红纸已经旧到和门柱一个颜色了。两把木椅已是红漆剥落破旧不堪。然而左旁的书架倒是很干净，上面一本本的线装书码放的十分整齐。同样整齐的是木桌上的笔砚，几叠宣纸被小心的用青布盖好，好似十分珍贵的物件。

      卧房不大，只了一张老木床和一床破旧的铺盖，便只剩下木架上的一只木盆了，盆边搭着一块破布，像是毛巾。厨房东西倒是不少，火灶、米缸、水缸，半捆柴，一钵米，一个盐袋，一只木瓢，还有两双碗筷。东西虽然破旧，倒也齐全。

      “已经相当不错了。”智障对自己的“家”十分满意，比起那些一穿就家徒四壁的倒霉蛋来说，自己至少还有个落脚的地方，有一天的饭食果腹。倒是缺了一个即将休夫的未婚妻和一个贴心顾家的姐姐，但智障对这种情节不是很感冒，有没有倒也无所谓。总的来说，智障还是对那位不知道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的前任表达了一番感谢之情。

      参观完了自己的“家”，智障踱回卧房，躺在床上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抱着被子一滚，将自己裹起来，不一会儿便呼呼大睡。他实在是太累了。

      太阳还没露出头来，便开始释放着自己的热量，就像是闹钟一样，智障感受到这股热量，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他可不想错过。对于准备重修九阳神功的智障来说，朝霞简直比人参灵芝还要滋补。

      朝阳照在身上，原本缓缓流动的那缕真气便像是加了油的汽车，开始奔跑起来。真气每运转一个周天便会发展壮大一些，小周天速度快而增长较小，大周天速度慢却增长较大，真气一边运转一变吸纳着太阳之气，一丝一毫的慢慢发展壮大。三十六个大周天之后，太阳已经升到了树梢，智障收功起身，打来清水洗了脸，院门外便传来了韩琦的叫声：“张智快出来，晚了要挨戒尺的！”

      “都快五十了，还要上学……”智障哭笑不得的想着，换上韩琦赠给他的制服，随手拿了一本《诗经》揣在怀里，方才打开院门，被等的焦躁的韩琦一把拉住了手，两人快步朝城中走去。

      初夏的清晨，烟柳茵茵，鸟声婉转，高出水面的荷叶上有几滴露珠被风吹落，四处洋溢着湿润的花草香气。书院就在西湖边上，跨虹桥畔，烟水矶旁的那一片建筑。去年刚刚举行了一次科考，学生们的课业并不繁重。智障二人来到书院，却没有直接进入课堂，而是朝着烟水矶旁的一艘游船走去。

      在船上读书，这叫做舫课，教课的先生唤作王象之，这位四十来岁的夫子或许觉得如此晴好的天气不吟诗作赋实在是辜负了良辰美景，于是他便将学生们召集到船上来，大家一起到西湖中，去展现自己的诗才。科举也是应试教育，这几年省试的科目大都是诗赋，所以师生都放下经义拿起了诗集，准备让自己在下次科考中一鸣惊人。

      船上的学生不多，只有十一二位，倒也不算拥挤。学子们或是在船舱里沉思动笔，或是在船头伫立发呆，而那位王象之夫子则在烟水矶岸边盘坐下来，一张桌、一壶茶，一边品茗，一边欣赏着西湖美景，等待学生们能有佳作呈上。附近也有许多游船，见崇文书院的船入水，便远远地靠过来，对着船上的学子们指指点点，其中不乏青春貌美的女子，痴痴的望着自己的心上人。

      夫子给的时间是半个时辰，眼看着船夫准备乘船回航，此时船上大多数人都已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就算有些文思不那么敏捷的也开始提笔落字，做的不好是才情问题，但若不做那就是态度问题了，像智障这般拿着一本不伦不类的诗经，站在船头发呆的学子，王象之的戒尺绝对会毫不犹豫的降临在他的头顶。

      王象之给的题目是鸟，所以学子们的宣纸上莺莺燕燕的羽毛乱飞，各种鸟类的各种姿态跃然纸上。其中不乏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佳句；当然也有一只欢乐鸟，树上喳喳叫的打油诗。大部分的诗都算是中规中矩，王象之坐在桌前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在学生们的卷子上写下甲乙丙丁这样的评语，学子们则欠着身，屏声静气的看着夫子落笔。

      学子们上去一鞠躬下去一鞠躬，或是欢欣雀跃或是愁眉苦脸的捧着自己的卷子回到座位。韩琦拿着自己的卷子心中惴惴：他一向不擅作诗。此次夫子以鸟为题，更是让他一筹莫展，在船夫回航时方才落笔，写了一首也就比打油诗稍微好一点的诗句，本想这一次恐怕是逃不掉一顿戒尺了，然而一回头他却发现，智障此时依然还站在船头，拿着他那本诗经，痴痴呆呆的望着湖面上交颈戏水的野鸭子。韩琦心中一叹，暗道：这个书呆子不知道又发什么痴。小童在那边叫着自己的名字，韩琦来不及去管智障，只能硬着头皮拿着自己的卷子朝岸边的书桌走去，暗暗祈祷王夫子今日心情愉悦，不会将戒尺落到自己的头上来。

      韩琦在担心自己的头，而水中的野鸭却让智障想起了那首著名的雁丘词。曾几何时，智障曾经用很不耐烦的口气将这首词的来历告诉了一个女子，而那女子却浑无所觉，只是痴痴的说了一句：我等你。

      婠婠，还是祝玉妍？曾经这个问题在智障心里纠结了很久，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心很小，只能容下一个人的存在，他也这样告诉莎芳。然而因为一个名字，两个女人一同住进了他的心里，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智障对此感到羞愧，他不会分身术，不会身外化身，他告诉自己要忠诚，然而两个女子哪一个他都割舍不下。如今自己已不在大唐，但那两个人却一直霸占着智障的心，一刻也不曾忘记过，不管自己身在何地，那两个人会一直纠缠在自己的脑海中，生生世世。

      小童开始呼唤张智，而智障却充耳不闻，他已化身为雁，与水中的她们一起戏水捕鱼，相互梳理羽毛，颈项相交入眠，待到寒风起时，一同飞过千山暮雪万里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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