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从山区回到安淮市区的路上，林过带着楼温折去了安淮七中。
放假了的校园总是格外安静，他们牵着手漫无目的地游览起校园的风景，安淮七中和当初他们就读那年也有了不一样的地方，曾经的文科教学楼被翻新了，装上了最新的安保警报系统。
小超市搬去了别的地方，白手套的窝也早就不见踪迹。
学校布告栏的红榜也换了不知道第几波名单。
没有人永远青春，但永远有人正值青春。
楼温不知道他带自己来安淮七中的深意，正想开口询问，就瞥见了公告栏红榜之外的一角。
那里贴了一张活动海报。
海报上写着大大的“流浪动物救助计划”，最底下一排写着两个并列的赞助人的名字。
王语嫣（2015届）、楼温（2015届）。
“知道你们都很喜欢猫，所以我以你们俩的名义捐助了这个活动。”他又拿出了份公告，“还有，阮思思以王语嫣的名义捐钱升级了学校的智能安保系统。”
楼温只瞥过一眼就挪开了目光，“她现在做这些又是给谁看？给你吗？”
“我还是有必要和你解释一下之前的事。”林过收起公告，“你还记得17年末我在大学消失了一段时间吗？”
楼温点点头，“记得。”
“当时我是去参加我妈的再婚婚礼的，所以我整个人都很沮丧，阮思思那时候也是被邀请一道参加婚礼的，我妈觉得我们俩比较熟，所以就安排在一起坐了，她发的那张合照一开始我并不知情，知道后的第一时间我就去找了她，我和她说明了我有喜欢的人，而那个人就是你。”
林过伸手将楼温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抚到了耳后，“那个时候她情绪很崩溃，问我，她发了那么多条短信，为什么我一句也不回复。我根本没见到过那些短信，所以那个时候，我就猜到了，你之前总是三番两次地绕远路来和我偶遇，制造各种和我相处的机会，或许是抱有一点报复的心理在。”
“所以我当时很少给你回消息，除了时差的原因外，还因为我在赌气。”
“我想你怎么也会主动来关心关心我吧，但你没有，我沉默你就比我更沉默，我当时真的很生气，可回到学校，看到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便利店门口，我又心软了。”
“我想，反正我已经输了，所以再输得彻底一点也无所谓了。”林过笑了起来，“我从来都只是对你甘之如饴，和其他人毫无关系。”
“阮思思这个也不是给我看的，她自己去找了王语嫣的妈妈认错了，并且和王语嫣妈妈征得了以王语嫣的名义捐赠的同意。她能意识到自己做错了总算比之前好一点。”
楼温的表情缓和了点，“要不要原谅她，都不是我们能替王语嫣决定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过牵起楼温的手，“但现在你可以决定的是，完全属于楼温，不附加他人愿望的自己的人生。”
楼温有些晃神，她被林过牵着向校园的出口走去，日头正好，光洋洋洒洒地落在他的背影上，那一刻，一直背负他人对余生的期待而沉重活着的楼温，突然好像也找到了自己的出口，找到了仅仅作为楼温活下去的意义。
该怎么去形容后来的日子呢？
大概就和世界上绝大多数幸福的情侣一样充斥着柴米油盐、酸甜苦辣的普通生活。
人总是不甘平淡的，但往往又在平淡日子被打破的时候才会发觉，平淡已是人生难得的幸事。
楼温不是个幸运的人，她平淡的幸福的日常戛然而止在2022年1月10日的凌晨。
从十二月底起林过工作室就开始为了新游戏的公测加班加点，其中加班最多的就属林过，而且除了在公司加班外，他还经常在难得的休息日出门办事，往往一忙就是到凌晨甚至是通宵。
9号那天是周日，他难得起了晚了一点，楼温做完早饭他才刚从床上起来，洗漱完上餐桌的时候，他还因头晕绊到了桌角，差点摔倒。
楼温担心他身体出问题，想要他去医院，他不肯，只说是低血糖，没什么大问题。
结果当晚，楼温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她当时还在家抱着猫等林过下班回来和她说第一声“生日快乐。”，接到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脑袋空白了很久才明白过来，医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急匆匆地披了件外套就跑出了家门，连睡衣和拖鞋都没来得及换。
等赶到医院，红色的时间显示屏上正好跳到了2022年1月10日00时01分，她看到早上还鲜活着的人被白布盖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冰冷的仪器都不再工作。
有人路过和她说，“节哀。”
还有人递上了他的遗物，一个手机外加一个求婚戒指。
她看着那个她梦想中的戒指，很想大哭一场，但就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她掀开白布，林过阖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她轻声喊他，“林过，林过……”
可任凭她怎么喊，都不会再有回复了。
第二天的报道铺天盖地，《林过于公司猝死》、《林过工作室创始人林过英年早逝》、《猝死的危害》、《猝死前的十大症状》、《林过的游戏作品》……
□□短炮聚焦在林过公司楼下，她行尸走肉般为林过料理着身后事，一旦停下她就会被心里的空寂吞噬，所以只有忙一点，更忙一点，才能支撑着她走下去。
她看着林过被运进大火中，最后化为空中的烟和四方盒子里的灰，轻飘飘地，她一只手就能捧起来。
按传统习俗，她是不能捧着他的骨灰盒入葬的，但林过最亲近的人只剩下她了，大家都默认了这次破例，他们都知道，林过的最爱是楼温，楼温亦是如此。
那天，又下雪了，楼温穿着一身黑色，雪花飘落在她发间，飘落在她手里的骨灰盒上，到最后雪越下越大，一簇簇地往下落，不过一会儿她的衣领上就已是一片白，她突然想起了那句很出名的话。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这样，也算是白头了吧。
她半跪在墓碑前，低下头，最后一次亲吻了她的爱人。
林过去世后，她一直都没有哭，她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她麻木的没日没夜的躲在房间里，看着天花板发呆一整天。
慢慢地，她发现她开始不再记得那些美好的日常，房间也开始变得陌生。
她害怕地逃回了安淮。
于是记忆就像流沙般消失，最后停在了她给自己假设的结局中。
一直到今天才又完整地恢复。
她终于感觉到疼痛了，那种令她窒息的疼痛从心出发遍布了她的四肢百骸，疼到她只能呜咽着哭泣，从黑夜一直到白天。
晨光从飘起的窗帘中扑进，她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
楼建新打了电话给她，家里人从姜可榆那里得知了她的病情，他们都很担心她，楼建新已经到了小区楼下，他们不放心她一个人，准备接她回去住。
楼温将剪了角的林过的身份证塞进钱包，起身去厕所洗了把脸，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憔悴。
开门时，她不小心推倒了门外堆着的快递盒，弯腰捡快递时，她瞥了眼还没来得及销毁的收件地址，并不是家里。
“江城路417号……”是很熟悉的地址。
火车票！
她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她对面下铺一路上都是空的，她没猜错，那趟西藏之行就是林过一手策划的，只是他不能赴约了。
直觉告诉她，江城路417号一定还有她没来得及知道的秘密。
她飞快地跑下楼，钻进楼建新的车子里，“爸，我要去江城路417号。”
“去那里干嘛？”楼建新心疼地看着她，“你看你眼睛都肿成什么样了，你赶紧在车上睡一觉，爸爸带你回家好好休养一阵子。”
楼温固执地摇摇头，“那里很重要，我是一定要过去看看的，爸爸你不送我过去，那我就打车过去了。”
说完她就要解开安全带，开车门下去，见状，楼建新只好顺了她的意，点开导航，切换了目的地为江城路417号。
一路越过高楼大厦，向着郁郁葱葱而去，穿过一排高大的梧桐树留下的一地斑驳，脱离了城市的喧嚣与嘈杂，她甚至能听见鸟雀啾啾的鸣叫。
“就在这里停吧，爸爸你先去找个地方休息，我好了会打电话和你说的。”楼温喊了停，她探出脑袋去望，那是个进山的马路口，坐落在城市不太中心的位置，但环境很好，饶是在冬天一眼望去也是漫山遍野的绿。
山并不高，修了几条开阔的柏油路，两边商店林立，一路上有不少人在散步聊天，其中大多是些年轻人，好像还有大学在附近，她走近才发现校门上的写是江城大学的新校区。
站在门口看了阵后，她才又重新往前走，但来回走了一圈都没看到江城路417号。
无奈只得拦下路人询问。
“你好，请问你知道江城路417号怎么走吗？”
被拦下的是对正在聊天的男女，女生很是活泼，一听到楼温问路就自告奋勇地要带她去，“我知道在哪里！那边装修很漂亮，我带你去。”
但男生明显警惕很多，喊住了那个女生，“尹秋秋！”
“赵啟默。”尹秋秋生气地瞪向眼前人，“这位姐姐长得那么有气质，怎么看都不像坏人。”
赵啟默岿然不动，“我得跟你一起去。”
“没办法了。”尹秋秋摆了摆手，凑到楼温身边小声吐槽，“都怪我今天吵架赢了他，这是我的报应啊。”
楼温笑了起来，青春的回忆也难免涌上心头，“你们是情侣吗？”
尹秋秋立马头摇得和拨浪鼓似得，“他是我的一生之敌。”
听到悄悄话的赵啟默脸更臭了，几步就抢先走到了她们前头。
“喂！赵小狗！你不会是在生气吧？”
“我可不生笨蛋的气。”
“可你脸上表情明明就是在生气啊。”
“没有。”
……
楼温跟着他们，觉得一路都生动有趣了起来。
很快，他们就到了江城路417号，那是栋两层的小别墅，在最靠近山的角落，门牌号的旁边挂着店名“l和l”。
正门是双开的复古格纹玻璃门，一推进去，门框上的铃铛就叮当响。
“有人吗？”楼温环顾了一圈，一楼像是咖啡厅的布局。
“来了来了。”熟悉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但比人先出现的是猫。
好多只猫一起上前蹭着楼温的裤脚撒娇，其中有陪伴她最久的甜饼，还有她高中曾经喂养过的白手套。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人出现了，是之前住在奶奶家隔壁替谢教授照料花园的唐爷爷和唐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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