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好像就是从新班级相聚的那一天开始的，一切就像被摁了快进键。

        楼温为了静心学习，也为了逃避外婆，暑假搬去了奶奶的老房子一个人住，住在乡下她很少出门，除了早起去村头刘大叔家买菜，一般村里人都见不到她的人影。

        村里偏僻，但胜在周遭环境好，背靠小山植被茂盛，村前还有一条蜿蜒清澈的河，加上政府前两年在附近山顶开发了个小景区，投入了些基础设施，所以逢节假日还是有不少城里人爱自驾来露营看日出日落的，一般走在路上撞见些不认识的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从八月初开始，楼温去买菜老是能听见村里老头老太太嘀咕溪口一间空置的小别墅住进了人。

        溪口那间小别墅和楼温奶奶的老房子就隔了条街，别墅是楼温上初中时候动工的，听人说是位城里的谢先生预备着将来养老住的，但建好后那位谢先生并没有入住，他只请了一对老夫妻帮忙看院子。

        就这么放了好些年，如今终于有人入住了，大家都新奇得紧，时不时就往别墅前那小院探脑袋看，就连撞见路上不认识的人也要多瞅两眼。

        这么好几天下来，各种版本都出来了，有说搬进来一对老夫妻的，也有说搬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儿的，还有说搬进来个脑子好像有些痴呆的阿婆的，总之房子建得靠近山水，那户人家也不和村里人打交道，大家也就一直没个定论。

        传来传去，饶是不爱热闹的楼温也有些好奇起来，想着要是哪天恰好撞见看院子的那对老夫妻了再问问。

        因为奶奶在时爱种花，小别墅请来帮忙看房子的那对老夫妻恰巧以前是干花匠活计的，种得一手好花，所以奶奶没少和他们请教，一来二去带着楼温也和那对老夫妻熟络起来。

        也是巧得很，楼温在第二天晨间就撞见了清扫别墅后大街的唐爷爷，她给唐爷爷送了壶茶，唐爷爷乐呵得找了个阴凉地坐着同她聊起天。

        楼温坐在他一边，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别墅，压低声音问：“新搬来的人是谁啊？那位谢先生吗？”

        大爷摇摇头，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才道：“不是谢先生，是谢先生的老同学，带着妻子来养病暂住，同行还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不过平常好像要上什么竞赛班，所以只有周末才有空过来看看，那小伙子长得还挺俊，待人也宽和，有机会唐爷爷给你搭个桥认识认识？”

        “谢谢唐爷爷的好意，不过我现在还在上高中，读书为重。”楼温连连摆手，她晓得糖爷爷是个最爱点鸳鸯谱的热心肠。

        听出楼温的婉拒，唐爷爷颇为遗憾地叹气道：“那真是可惜了，真挺好一小伙子。”

        楼温装傻笑了两声。

        还没等再聊点别的，奶奶家后门对着的刘奶奶摇着蒲扇，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赶紧去医院。”刘奶奶急得喘粗气，嗓门也比平常大，“你妈要生了。”

        想来是自己在外面没听到电话声，楼建新只好打给刘奶奶来找自己通风报信，知道了消息，楼温也顾不上聊天了，和唐爷爷道了句别，向刘奶奶说了声谢，匆匆跑回屋里，抓起书包，锁上门就往公交车站跑。

        8月12日，晚上7点13分，楼温有了一个弟弟。

        孩子先被抱出来，在产房外等候的几小时里念了上百遍“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的外婆第一时间冲了过去看孩子，楼温没去看弟弟，探头看着产房里，她在等陈敏平安出来。

        外婆看是个男孩儿心满意足之余，还不忘和楼建新暗讽楼温两句小心眼，还说她现在就吃起了自己弟弟的醋，没个当姐姐的样子。

        楼温懒得和外婆计较，眼睛只跟着被推出来的陈敏，陈敏一头的汗，嘴唇都咬得发白，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

        陈敏安慰地朝楼温笑了笑，而后转向了刚出生的弟弟，笑容变得很满足。

        从弟弟正式与世界见面开始，家里的大人便都开始围着他转个不停，情况都在楼温的预料之中，她也就没有难过，相反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只是比高一时候她更加少地回家了，要不就留校，要不就回奶奶的老房子。

        一两个月可能才回一次家，爸妈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太多，以往严厉的陈敏也开始放养起了楼温，只偶尔在打电话时提醒几句好好学习，毕竟楼温已经是个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大孩子，他们只要把生活费给够，其余的都不用操心了。

        他们要操心的是家里一天到晚哭个不停的婴儿。

        每次回忆起在安淮七中最后的一年半时光，她总是想不起什么格外具体的人或事。

        在那段时光里度过的每一天好像都大同小异，平淡却又格外令人满足。

        犹如涓涓细流最终汇成了一片宁静的海。

        班主任比传闻中的还要严厉，从高二开学那天就开始以高三的要求来对待她们，每天有背不完的书，写不完的作业，卷子和教辅摞成厚厚一沓摆满了桌面，各项文娱活动被取消了大半，就连社团也被强制要求退出了。

        她和王语嫣后来最大的乐趣就是比谁能更快地用完一根笔芯。

        有时也会觉得很疲惫，她们就在课间趴在桌子上小小眯一会儿，语文老师每次提前来都要人先开窗通风，无论春夏秋冬；英语老师会在课间放点英文歌，但翻来覆去就那几首；班主任则每次都要人在上课前站几分钟醒醒神……

        食堂太远，每次去都抢不到热门菜，但好在阿姨心软，次次都会给她们多打点菜，就像是给抢饭差生的额外安慰。

        理科班的教学楼也远，距离上的阻碍加上交集的减少，让她少了很多能看到林过的机会，唯一能看到林过的时间点就只有大课间。

        每逢大课间她会在跑到楼梯口削苹果，那里有一扇窗户正对着一块安静的空地，林过每次都会和人在那里打羽毛球。

        偶尔他的目光也会扫过楼梯口的这扇窗户，每次楼温都会飞快地扭过头，假装很认真地在削苹果。

        因为怕被他发现，她每周都要吃掉好多个苹果，久而久之她养成了每天吃苹果的习惯。

        幸好的是，大部分的时间他是不会注意到这扇窗。

        广播放着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阳光穿过厚重的枝桠，斑驳的树影和柔和的微光随着少年摆动的衣角一起在风中微晃，她透过玻璃默默数他的得分。

        有时候风太大，扰乱了他的发球，他就会跑到场边捡球，只微微伏低身子，用球拍往球托一侧轻拍，而后向上一挑，羽毛球又再次回到了空中，划过个低低的弧线，最后稳稳落入他的手中。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楼温在体育课上偷练了很久一直都没能学会。

        有时天气不好，没法打球的林过就会跑来文科实验班找段景，段景的位置就在王语嫣后面，段景同桌不在的时候，林过就会坐在段景同桌的位置上和段景聊几句篮球明星，或是某场比赛，又或者是某道数学题。

        他们聊天的声音不轻，坐在前面的楼温总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一年半的时间对楼温的暗恋来说是平淡日常，但对王语嫣来说却是峰回路转，意外之喜。

        段景是压线进的文科实验班，班主任搞小组帮扶，正巧就是楼温和王语嫣被安排帮扶段景，也因此段景成了王语嫣的后桌，三人慢慢在交流中渐渐熟络起来。

        段景自打知道被骗进了文科实验班后，就和余嫣然断了联系，他比想象中的果决，就是嘴巴每天总要念叨着“不爱了。”，他和王语嫣相处起来简直是对欢喜冤家，楼温每天的日常就是看他们俩斗嘴。

        偶尔也能段景口中听说些故事，比如幼儿园时林过和阮思思这一对青梅竹马是总是自认爸妈角色，强迫他当孩子，并要求他吃沙子的，又比如小学时他们几个齐心协力摘下学校不知名的果子，结果吃了果子通通中毒被送进医院，又比如初中时候他和林过因为好奇偷看阮思思的言情小说被班主任逮住，最后三个人一起被罚写检讨。

        他们之间经历的事比楼温想象中多得多，林过和阮思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更让楼温不敢比拟。

        所以那一年半里，她才选择了最不起眼的方式默默关注着他。

        网络上常有人会问——假如有时光机回到过去，你会选择回到什么时候。

        楼温不知道其他人会如何作答，但论起楼温人生二十几载最想回去的光阴，她一定会不假思索地选择那一年半里的任何一天。

        那段时间的平淡总是令她格外眷恋，是往后时光里她再没体会过的。

        如台风过境一样，意外将她的生活搅得只剩断壁残垣，让她被迫离开了安淮七中，让她活在了愧疚、悔恨与怨愤的阴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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