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陛下皇后均有疾

通往岳明城的官道上，三辆华贵的车马正驶向东城门。

        侍婢服美貌端，侍卫容姿英武，五十余人簇拥着三辆马车徐徐前进。

        过往行人均停步观望，挡路的车马被打头的侍卫提前撵至路边避让。

        见过这般阵仗的百姓，开始交头接耳，小声交换信息。

        “这是皇家马车，看这花俏的样子，定是哪位公主。”一个带着瓦楞帽，身穿短褐的中年男人道，“只是从前公主车架经过，旁人都要转身背过去，今日怎地不背了？”

        “许是空架，没见后面两辆马车的车辙极浅么。”一老头朝后面两架马车轱辘经过的地面努了努嘴。

        众人一看，果真，那车辙浅浅一道，可忽略不计，可见车内是空的。

        “哎，不对。前面那辆的车辙就很深。”

        “许是前面那辆车里坐了个胖公主，胖公主想让人看还来不及，怎会让咱背过去。”那老头嘻嘻笑道。

        他周围的百姓均抬袖掩嘴，把未及齿间的笑憋了回去。

        如眼尖的百姓看到的那般，第一辆马车的车辙的确很深，车辙深倒不是里面真的坐了个胖子，而是坐了一个胖子和几个不胖不瘦的。

        九不服盘膝歪坐在车内上首软榻上，侧首朝着云气缭绕的博山铜炉，眯眼深深吸一口气，苏合香的香气就势拐了个弯，躲不地被他吸入鼻腔，随后又被他仰面喷了出来。

        九妤和九娥龇牙咧嘴地看着活像吸人精气的妖孽似的九不服，堂堂兔家主事人竟有如此癖好。

        “三叔，你吸了就吸了，再喷出来，这香气岂不是变臭气了？”九妤自是不怕九不服，她在九山上撒野撒了十三年，到如今还未怕过谁。

        “呔！”九不服佯装厉害地冲九妤斥了一声。他这一张嘴，那香气直接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六个错落坐在兽皮垫子上的娃娃，齐齐朝后挪屁股，又齐齐发出嫌弃的声调。

        “咦~~~~”

        “这是清除体内浊气最佳最快的法子。”九不服放弃吸香气，转头瞧瞧躲得老远的六个娃娃，连自己那个圆鼓轮墩的徒儿都跑了，这孽障，关键时候不挺师父。

        “可听过呵气如兰之说。”九不服咳了一声，自觉不尴尬地问道。

        “我听过‘舌灿莲花’，三叔可是同意？”武罗问道。

        “我以为呵气如兰与口吐芬芳有异曲同工之妙。”九妤认真忖道。

        九不服：“……”

        九不服叹气道：“这仨自然不同意。听好咯，这皇宫之中有位主子，酷爱含香，故而张口时呵出的口气清新若兰蕊之馨香。”

        “哦~~~”六人不明觉厉。

        “倘若时时含着一片酱鸭肉，岂不是更香。”九妤眼睛一亮，觉得这个法子比那个呵气如兰还要妙。

        “我更愿含樱果。”九娥道。

        “我喜欢海盐鱼干味儿。”武罗道。

        “我以为烤鸡翅味儿也不错。”九五道。

        九不服：“…………”他为何自取其辱坐在车里？

        “那位主子可是梁皇后。”唯一一个正常的娃问道。

        九不服抚着郁结的胸口，欣慰又赞赏地看向九嫦，拿手点点其它人，一副恨其不争且痛心疾首的表情。

        “正是她。”九不服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定了定神方道，“早年因她口气重，初入宫闱时被私下议论过，彼时她只是皇长子妃，有怒不敢言，后来……旧事不重提，所以‘口气’是梁皇后的痛脚，莫要踩。这次的礼单上有一盒兰灵丸，便是献给梁皇后的礼。若她要回礼，九五，如何办？”

        “是。”九五板正身姿，跪坐在脚跟上，郑重道，“长者赐不敢辞。”

        “甚妙。诶，想起一件事，这一季是不是还未给你们是兄弟十二人做新袍子？”九不服掀起眼皮，狐狸眼里的那点算计分毫毕现。

        “……懂了。”九五眼巴巴看着师父，“但徒儿自问道行尚浅，不及师傅万分之一。”

        “师父信你能办好。且先试试无妨。”九不服满不在乎徒儿的揶揄，豪迈地摆摆手。

        其余人有的慢慢懂了师徒二人的哑谜，有的一头雾水。

        “再说说当今圣上。”九不服忽而插|上一句正经话，拉回六人跑远的思绪，“此人惯爱听奉承话，俗称顺毛撸。可懂？”

        有人摇头，有人点头。

        “意思便是，要时常夸他勤政爱民，治国有道，百姓的再生父母，上天赐予的圣人。另外，相貌与气度上也可做些文章。他虽丑，但他更愿天下人瞎。”

        “如此，他岂非才是真的瞎？”九妤直言，“好比先生所说的掩耳盗铃？还是一叶障目？或是自欺欺人？呃……”

        一时间，车内所有人都看向九妤。九妤被看得不太自在，懵懂道：“我可有说错。”

        “说的好。”九不服点评道，“帝王坐久了便听不得逆耳的忠言。可见权势地位容易使人耳聋眼瞎。有甚者，不止自己耳聋眼瞎，恨不得全天下都耳聋眼瞎，如此一来，清醒的人最是痛苦。”

        六个人又陷入似懂非懂中。

        一行车架畅通无阻地穿过大敞的东城门，从广阔的郊外进入繁富的皇城。目力所及无不是人烟阜盛，街市繁华。

        九不服收起车内的族印结界，在通往奇鹰楼的街口下车。下车后与青艾客套两句，便只身走进车水马龙的人流中。他下山并非陪娃娃们进宫，而是来拯救苍生的。

        马车行至宫门前停下，一行人下车，再由青艾引着几人朝宫内走去。

        “这是要去哪儿？”在红墙廊道里走了一刻多钟，九娥好奇地问身旁的九嫦。

        “看样子，是要去北辰宫。”九嫦压低声道，“皇帝的书房。”

        他们之前从暮云霭那里看过皇宫的草图，九嫦记忆惊人，只草草看过一眼便记了个九成。

        不多时，众人便停在北辰宫外。青艾上前禀明来意，小太监一路小跑进去通禀。

        “稍等片刻。”青艾折回来，走到几人面前拱手道。

        九妤几人回礼，这厢还未礼毕，几道高亢的喊声倏然间从北辰宫里传出。

        “臣请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啊！”

        几道因惶恐而颤抖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其中掺杂一道尖细的宣读声。

        “岳北副将黄飞卫，因玩忽职守致使岳北两城遭屠，白骨成山，民怨沸腾。念其先祖之功德，免其绞刑，施膑刑，罚守三年太公庙。即刻执行。”

        等在北辰宫门外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九妤等人面上或露出惊愕，或露出疑惑。黄飞卫是谁？膑刑又是什么？再者，弃城逃跑的守将不是梁家独子梁长盛么，为何制一个副将的罪？

        “膑刑？”虎小六看向九五。

        九五皱着眉头，面色沉重。他一项笑嘻嘻，很少愁眉不展过。此时无论如何他都笑不出来了，他道：“挖去犯罪的人的膝盖骨。”

        此言一出，沉默无声蔓延。

        进去传话的小太监匆忙跑出来，跨过门槛时险些跌倒，他仓皇地跑到青艾面前，作揖道：“馆正大人请回吧，今日陛下怕是……您看……”他一脸青白色，额间滚下豆大的汗珠。

        “烦请回一声福德公公，就说我等已来过，眼下要前往凤仪宫。”青艾面平如湖，虽然北辰宫里惊雷不断。

        “馆正大人请便。”小太监匆匆作完揖又跑了回去。

        青艾转身看向九妤等人，道：“陛下公务繁忙，几位小主子可先去凤仪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烦请大人带路。”九五又恢复笑脸，客气拱手道。

        一行人正转身要走时，身后忽地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奸人当道，辱我国威！佞臣干政，国将不国！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陛下——奸人当道，辱我国威！佞臣干政，国将不国……”

        两名侍卫拖着一名去了顶子和军服的男人，从北辰宫正门出来，那人不过三旬的年纪，生的异常勇武魁硕，因不停叫喊，面庞和脖颈胀的紫红，青筋凸起，一张脸有如骇人的厉鬼般。

        但他的话句句凄厉悲恸，猩红的眸子里不停地滚下热泪。

        青艾召唤九妤几人避到墙根处。眼神给到随行的侍婢，十二名侍婢立时恭顺上前，面对面站到九妤六人面前，人墙似的挡住了外面混乱的情形。

        愣在原地的九妤被九嫦和九娥拉着胳膊退到墙根处。

        虽是匆匆一瞥，九妤的心尖儿却颤栗不止，即便隔了两年，但那张脸她没忘。

        他是黄飞卫，开国大将军黄骁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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