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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卖女求富贵


老蘑菇揉着摔疼的屁股站起来,迈着肉乎乎的小短腿走到九妤坐的高背椅下面,腾地化成白发白须的矮挫胖小老头,他唏嘘道:“那老头的确老了些。”

        “不是老头,”九妤皱着脸斜一眼对错号的老蘑菇,“是马车里那个。”

        正试图爬上高背木椅的老蘑菇身形一顿,接着四仰八叉地摔了下去。

        九妤:……

        她就说嘛,岳国皇室怎么会有一个比他爹还老的皇子,原来是老蘑菇弄错了。

        坐在正屋上首的男人正是九妤的阿爹九珏,如今九山族鹿脉的主事人。

        九珏停下撸兔子的手。他大掌下面是一只黑白花兔子,那兔子边被撸边抱着一块糕点啃的欢,啃完一块,伸爪子又抓走了盘子里最后一块,被糕点撑到鼓凸的肚皮已经贴到桌面上,还再锲而不舍地吃。

        “这占小便宜的德行学的一点不差,回回来得吃够本。”九珏拍掉手里的兔毛和点心渣子,这才抬眼看发脾气的小女儿。

        可爱俏丽的女儿披头散发,雪白的轻纱裙上沾了山中树叶和木兰花瓣,脸上几抹污渍,气鼓鼓地瞅着他。

        九珏半是威严半是宠溺的摇头。他年近五旬,不过寻常男人三四旬的样子。一头乌发低低束在脑后,脸上皮肤紧致无褶,嘴角是强行威严下拉的弧度,一身灰白长袍显得俊逸倜傥,两手拢在袖中故作深沉地望着半月台边的老木兰树。

        “先去换身干净衣裙来,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我平时就这样,不换!”九妤坐在高背木椅里,瞅着阿爹急切道,“爹,我不嫁,那人眼见四旬,一脸古板,活像你从城里请的老学究。”

        她说着正了八经地盘好腿,又高高扬起下巴,耷拉下眼皮,换上一副目中无人又古板庄重的神色,把坐在车里的越瑞鹤的神色学了个八分,末了忽地讥笑一声,抬起眼皮轻蔑地看了阿爹一眼。

        “就这样!你看看!成体统吗?这样的人进我们九山我都嫌他臭!”

        “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妤儿扮相扮的愈发纯熟了哈哈哈哈哈……”

        随着一阵爽朗的大笑传进正堂,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款步走进来。

        打头的那位身高七尺,体型富态,一身枣红长袍。男人年过五旬,一头乱糟糟的褐发,大圆脸盘红润油光,胡须编成三股小辫子,辫子末端以彩绳系着,水桶似的腰间挂着一块刻有牛头图腾的木牌。

        这位圆鼓轮墩的男人便是九山族牛脉的主事人,九洪。

        在九洪身后跟着位身高将近九尺,年过三旬的瘦高挑男人,宽肩膀、四方脸,面白无须,一双鹰目格外锐利机警;腰间挂着一块刻有飞鹰图腾的木牌。

        他便是九山族鹰脉主事人九枭,也是岳明城内奇鹰楼的主家百里凌风。

        九妤从椅子上跳下来,鼓胀着脸颊叫人,“二伯,四叔。”九洪在牛脉行二,九枭在鹰脉行四。

        九枭径直走向上首,而后从袖管里拿出两只小拇指大小的竹筒递到九珏面前。

        “岳北和北境的密报。”九枭不苟言笑地说。

        两张密报均是黄绢帛小卷轴。

        来自岳北的密报右上角印有虎图腾纹样,显然密报是九山族虎脉的人传回来的讯息。

        九珏拨动卷轴打开密报,上书:岳北十城、十一城失守,梁姓守将弃城,老幼妇孺无一幸免,被掳走青壮年多达万人。

        九珏面色顿时冷肃几分,拿着绢帛的手轻颤,末了叹息一声,打开第二份密报。

        黄绢帛右上角印有飞鹰图腾,右下角则印有三连山峰的简易图案,是鹰脉位于北境的密探发来的讯息,上书:北境大军于本月15日得胜回师,行至巫莲山遭袭。北境大王子不知去向,生死未明。近一千名俘虏一同失踪。

        九珏脸上的肃杀被震惊取代一半,随手将两张密报递给了下首的九枭。

        九枭看完密报,两人陷入沉思。

        堂内另外两人则是另一种情形。

        “越家这些人,几十年不上山,一上山准没憋好屁!”九洪一屁股坐在高背椅上。

        九枭看了一眼口吐芬芳的九洪。

        九洪被看得悻悻住嘴,转头又去找满脸不高兴的九妤聊天。

        “小妤儿谁又惹你不高兴了,说出来让二伯高兴高兴。”九洪把整张圆脸往九妤那边凑了凑。

        九妤的脸皱的更厉害了,心说,这都是什么为老不尊的长辈呀?

        正要开口却听阿爹开口了。

        “得胜回师,半路遇袭。”九珏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外老玉兰树,“打了胜仗的是他北境,什么人敢在大军气势正盛班师回朝的路上偷袭主将?”

        “密探在查,这一两日便有回信。初步判断是北境大巫和北境二王子联手所为。”九枭说。

        “原来是内讧。”九妤咕哝了一句。不过大巫是什么?

        “外面的人最是奇怪,既想称霸一方,又想百姓念好,又想长命百岁,又想富甲一方,还想流芳万古……”九洪被九枭看了一眼,后半句咽了回去,再次悻悻地转头跟九妤嘀咕,“贪婪!”

        九妤深觉就是如此,于是同仇敌忾道:“无耻!”

        “难道越家还未收到消息?”九珏眯眼看着树下打滚的豹子,“班师回朝的路上,领军大将遭袭,想必眼下军心已经惶惶不安。”

        “以越沉宫的胆识,就算知道有机可乘,也不会冒险追击,”九枭嘴角挑起一抹鄙夷,“否则也不会在这个安抚民心的节骨眼让儿子来联姻。”

        越沉宫便是越瑞鹤的亲爹,也是当今岳国的皇帝老儿,一个老奸巨猾的男人。

        “我倒是觉得越沉宫这个办法比趁乱追击要强一些,”九珏忽地笑了,目光往娇憨的女儿身上一扫,“就目前形势来看,稳住岳北十二城的民心,并在岳北与北境之间设置屏障,比追着北境大军打仗靠谱的多。”

        如果没猜错,越沉宫是想在联姻后,让九山族在岳北十二城与北境之间设立镇守兽,如此一来,北境胆敢再犯岳北十二城,不用岳国出兵,九山族就会先出手收拾犯境敌军。

        “阿爹你说什么?!”九妤简直不敢相信。“你这,这叫卖女求,求富贵!”她一时想不起先生教的那些四字成语,不过意思是一样的。

        “哦?难道你不能卖?”九珏忍笑撸着胡须,“整天漫山遍野的跑,一个女娃娃披头散发,至今还炼不出兽,你说阿爹要你何用?”

        九妤气的脸红脖子粗,眼眶都湿润了,它跳到地上,扭头朝上首的阿爹气势汹汹地说:“阿娘说这个家里我只负责貌美如花!”

        成功气哭、气跑女儿的九珏完全没有愧疚感,含笑目送九妤跑到玉兰树下,骑上豹子眨眼跑下山,屋内三个男人才爆发出一阵大笑。

        坐在紫檀圆桌上啃点心的黑白花兔子便是九不服的讨来。讨来趁几个男人大笑间跳到地上,一蹦一跳来到竹篓旁边,伸出前爪扒拉了一下篓子里装死的兔子,见兔子没反应,于是抬起爪子“啪”地拍在兔头上。

        丢脸的玩意儿,起来!回家了!

        被打的兔子扑棱翻身起来,呆愣愣地看了一圈,等看清面前是谁险些喜极而泣。一只兔子,表情丰富到如此地步,也是个演技派。装死的兔子对着讨来吱吱吱吱地叫起来,那副表情别提多气急败坏了。红红的兔子眼睛还时不时地朝老蘑菇那边瞅。

        讨来:嗯,嗯,嗯……原来如此……岂有此理……这还了得!

        老蘑菇:咦?好像在告我状。

        后脊发凉的老蘑菇翻身要跳下高背椅,结果被九洪一把抓住。

        九洪笑道:“你个老家伙别又凑上去跟她一块骂我们,啊!”

        “哎哎哎!放开老朽!”老蘑菇挣脱开九洪的手,嘭地化成蘑菇防止再被抓到,然后抡圆两条蘑菇腿一溜烟朝后院跑去。

        正在这时,一位小童跑进来报:“人来了,正朝正堂这边来。”

        “鱼家的人到了吗?”九珏起身整理衣袍。

        小童抿嘴笑,“午时说不准能到。”

        眼下刚到巳时,鱼家大伯是九位主事人里最年长的一位,已经113岁,行动慢很合理。

        “请吧二位。”九珏含笑走下上首高台,朝堂外走去。

        “九不服又不来?”九枭拧眉。

        “他那个抠门精,出门都怕磨破他那双穿了几十年的草鞋,上山这么远的路肯定不来!”九洪捧着大肚皮损九不服,“鱼伯倒是很愿意来,但下次需得提前俩时辰通知鱼大伯,否则赶不上。”

        “天气日渐炎热,蛇家人已经很少出来走动了。”九枭说。

        “族长可回来过?”九洪伸脑袋看九珏。

        族长九琮是鹿脉的老祖宗,已经一年半没现过身了。

        “越老越喜欢待在古墓里,一个月没见过他了,不过上月听驼家人说他在墓里刻画,想来又想起了什么要跟祖宗交代。”九珏说。

        三人闲聊着走到了半月台左侧,一条通往半月台的马车道上,此时一位衣着华贵的男人正由一位同样衣着华贵的老者搀着从马车上下来。

        “越家的崽儿已经虚成这个熊样了?!竟然还需要一位七旬老者搀扶。”九洪对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娇贵皇子嗤之以鼻。

        在他们九山百岁老人才需要儿孙搀扶,这人三十出头,就要搀着可见虚的够呛。

        ——

        豹子驮着九妤一路狂奔。

        九妤不喊停,豹子就一直跑,它仿佛能懂主人的心思,知道小主人心情欠佳,于是驮着她经过的地方都是九山中最美的景致。

        第二次经过清早挖蚯蚓的积水潭,九妤喊停豹子。

        “落樱!”

        豹子落在潭边石矶上,九妤翻身下来,而后马上扭头朝潭水另一边看。

        只见积水潭东边一头灰狼趴在岸边,两前爪和一半的狼头没在潭水里,水里晕开一片血红。

        有几只食肉鸟,已经闻着血腥味等在潭边一棵树上,啾啾喳喳叫着,似乎在讨论这只庞然大物什么时候能死透透,它们好饱餐一顿,省得今晚还要猎食。

        九妤看看那些等着开饭的鸟,又低头看看奄奄一息的狼。

        落樱驮着她第一次经过积水潭时还没有这头灰狼的身影。

        是以,这头狼来了不过半个时辰。

        九妤不怕山中的野兽,确切的说是他们九山族的人都不怕野兽。

        她轻巧地跳下石矶,朝灰狼走去。走近后才发现,灰狼身下一大摊血,整只狼躺在血泊里,毛发大半被血浸湿。

        “看样子活不了了。”九妤自言自语道。她心疼地抚了一下灰狼的头,这是一头雄狼,体格壮硕,四肢端健,毛发颇丰。

        九妤警觉地朝四周打量一番,难道是争夺地盘造成的?

        隔三差五她会来这个积水潭边挖蚯蚓,之前见过这片的领主,是一头刚成年的黑熊,偶尔能碰见黑熊在水里抓鱼。

        难道是熊和误闯领地的狼打了一架?

        九妤低头检查灰狼的伤口。狼的腹部有一条巴掌长的血口,血肉外翻;右后腿以诡异的角度后折,皮毛撕掉一块;头部也有多道伤口,但最严重的伤还是腹部的伤口。

        九妤收回抚摸的手,玉白的指尖不知何时站到了狼血,她盯着那一处鲜红,耳畔突然响起他那个要卖女求福贵的阿爹的嘲笑。

        “阿爹要你何用?”

        “阿爹要你何用?”

        “阿爹要你何用?”

        九妤顿时两颊鼓胀,漂亮的眼睛里都是气愤。

        要我有何用?我自然有用!

        好,就从救活这条狼开始!

        “落樱!驼上它。”

        按理说豹子的身量要比灰狼小,但落樱是头成年已久的豹子,而灰狼看样子还是头未成年的狼。

        落樱一项听九妤的吩咐,但也只驮过九妤,眼下让它驮别的东西,甚至还是一头狼,它多少有些排斥,围着狼转了两圈,嗅了又嗅,发觉这头狼对它毫无威胁甚至将死,才啃叼着狼后颈甩到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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