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7章
难道杨淑芬在说谎？
陈晨橙抬眼，看着面前的这位中年妇女口中还在不停地吹嘘着自家房子的优点，冬暖夏凉，坐北朝南，没有房屋遮挡，一年四季都照得到太阳，是真真的好。
在她说话时，灰黑的眼眸不由自主放出的亮光，让陈晨橙相信，杨淑芬没有理由骗人。
但杨淑芬提起一个话题，像是有着将这个话题的前因后果通通讲全的趋势。
陈晨橙猛地往口中灌了一大口水，被呛得接连咳嗽了好久。杨淑芬的说话声这才停止，她担忧地问：“姑娘，你没事吧？”
陈晨橙被白霆远拍打背部，这才缓了一口气，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了，还不忘提醒杨淑芬：“阿姨，时间不早了，麻烦你讲讲你哥杨国富一家的事行吗？”
“行！”杨淑芬爽快地答应了，她换了个慵懒的姿势倚靠在凳子上，缓缓道，“想当年我哥结婚时，也就是三十多年前。那时庆村一面靠海，三面环山，交通不便，出去外头的镇上都得走上半天，家家户户只能倚靠大海河仅有的几亩地吃饭。”
“你说说，这么一个闭塞的村落能有什么发展前途，谁又甘心继承祖辈一代代的手艺继续捕鱼为生？于是年轻人大多初中还没毕业，就跑去发达的北上广打工了。”
“这一个个出去，就没见几个回来的。仅有的少数几个回乡的说好听点是赚了钱回来孝敬父母，说难听点就是打了三十多年的光棍，想凭着自己归乡的光鲜身份，娶个穷人家里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我哥就是后者。”
“就凭他那么大的年纪，庆村合适年级的姑娘大多看不上他。不知他哪来的主意，花一千块在距离庆村五公里左右的一个更加穷的山沟里娶了个媳妇。那一年我哥三十五，我嫂子才十六。人家和他同龄的生的女娃娃都和嫂子一个年龄了，真亏他下得去手……”
说着，说着，杨淑芬不满地发出“啧啧”的声音，她喝了一口水润嗓子，继续说：
“结婚不到一年，我嫂子就怀孕了，可能是她从小到大没吃过几顿饱饭，瘦得跟个猴一样。怀孕初期她身体虚弱，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不过幸好后头她情况好转了，我哥为了嫂子能生个大胖小子，天天大鱼大肉，像养猪一样一日四五餐喂给她。我嫂子肚子是大了，人也精神极了。”
“可真到生孩子的那天，才知道我哥那傻逼的喂饭方式是害了她。接生的阿婆表示肚子里的孩子太大，生不出，恐怕会难产。那日我哥为了他的儿子顺利出生，风风火火地借了辆电动小三轮，驮着我嫂子翻过大山，去了镇上的大医院。”
“后来我嫂子在医院里做了剖腹产，生出了一对双胞胎，老大挺健康的，小的却因为缺氧，呼吸不畅，本来送去重症监护室吸几天氧，或许能活。可我哥一听生的两个都是女孩，啥都不管了，打算直接带我嫂子出院，别浪费他的钱，要不是医生及时阻止，恐怕我嫂子要和刚生出的那小的一并归天了。”
“那日我在病床旁照顾我嫂子，还记得他对刚出手术室的嫂子说了一句狗屎话，‘妈的！花了老子那么多钱，生的却是一个赔钱货，你想好了怎么还老子的钱吗？’我嫂子被这句话刺激到，伤口大出血，再加上她从家到医院一路上耽搁的时间，伤了根本，医生断定她之后再也不能怀孕了。”
“我哥在外打工存下来的钱经过我嫂子这么一折腾，所剩无几了，但是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我爸和我妈不舍得再让他外出打工，让他在家种到那一亩三分地，也能一年到头吃饱饭。可是他一个去过大城市，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愿意只屈居于这一亩三分天地里，仅仅过吃饱饭的日子就安心呢？”
“他没有听从我父母的话，还是外出打工挣钱了。而家中的田地就被我年幼，刚生完孩子的嫂子打理。在我哥没回来的十年里，我父母病逝了，我嫂子把我家仅有的田地和出海捕鱼的渔船等等都打理得有条有序，她们母女二人生活的挺好的，也挣了几个钱，有时还会接济我们一家。我那时想着，没有我哥这个人也挺好的”
“经过了十年的发展，庆村三面环山的艰难处境改变了，政府开山修路，外地的老板们在这里建设工厂，大伙儿也有了工作，开的工资一点也不比外地打工低。也就是一芳十一岁的时候，我哥听说了老家的改变，打算回来工作，只是他回来的时候，直接往家里带来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他和我嫂子开成铺开，说那女人肚子里怀着的是他老杨家唯一的种，让她好好照顾那个女人。”
“我这嫂子也是忙碌惯了的命，我哥说什么，她就听什么，或许她打心里头还在感恩我哥花了一千块把她带出了那个吃人的穷山沟，可她不知，她步入的是另一个吃人的地方。”
“后来，不知那个怀孕的女人吃坏了什么东西，还没来得及送去医院，就一尸两命死了。我哥将所有的罪责都发泄到我嫂子身上，好像所有的过错都是她犯的一样，之后，他是日日不把我嫂子当作人开，就是单纯的泄愤工具。我嫂子的身上是青一块紫一块，没一处看得下去。”
“也就是同一年，我哥家隔壁搬来了一个漂亮的女人，那个女人带来了一个和一芳一样年岁的小姑娘，那就是你……”
杨淑芬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一双眼睛愈发明亮，直直地盯着面前坐着的陈晨橙，让陈晨橙心里发毛。
“你……”陈晨橙知道杨淑芬是有意将故事停顿在这里，明显是有求于她的表现。她拿起纸杯往口里灌一口水，冰凉入肚，瞬间化解了她心中被杨淑芬猛盯的愁闷。
她挺直腰背，尽量不让自己的气势输给对面的人，她问：“你有什么事吗？”
“故事讲到一半突然口干了，”杨淑芬抿唇微笑，“又想到家里这个月的电费还没交，这不……剩下的两千五，故事会更加精彩！”
她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到收款码的页面。
在听见“支付宝到账两千五百元”时，她开心的装也不装，“桀桀桀”的笑声响彻了整个空旷的客厅。
没一会儿，杨淑芬的笑声渐缓，她口中喃喃：“你说杨一芳有你这个朋友，是福呢，还是祸呢？”
陈晨橙怒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杨淑芬无奈，“也就是因为你母亲的到来，他眼馋你母亲轻轻松松地获取钱财，而他打工的积蓄都垫在新建的房子上了。一个口袋空空，穷得硬币个儿的叮当响声也没有的人，大着胆子照虎画猫，把我嫂子当作个商品一样来回出售给隔壁村，隔隔壁村等等那些有钱的老头们……”
陈晨橙气极了，直接打断了杨淑芬的话语，“他们这是非法my，警察为什么不来抓他？”
杨淑芬笑着反问：“怎么警察不来抓你妈？”
“这……”陈晨橙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穷乡僻壤的，巡逻民警就那个姓乔的一个，你怎么不知道是不是他也参与在其中？又或者他收受了贿赂……所以他不敢跟你们透露我哥一家死亡案件的细节？”杨淑芬开导她，“人啊，有时候太过天真，不好……你说是不是啊，白老板！”
白霆远冷冰冰地应和着：“确实。”
如果杨淑芬说的都是真的的话，那么给杨一芳一家带来厄运的，便是她和她的母亲了。正是因为她和她的母亲出现，给杨一芳的妈妈带来了那么多的苦难，还给杨一芳……陈晨橙不敢深想，她回想起在杨一芳校服口袋里的那一板避孕药，回想起学校里同学们传播的谣言……
原来一切都不是空穴来风。
“陈晨橙……”
她的身后是白霆远的关切，但她不想理会，她小声地说：“让我静一静。”便独自推着轮椅走出了这间空旷的客厅。
出了门，笔直地向前走，在某一处熟悉的地方停下，她抬头看向天空，夕阳的橘红光辉已经逐渐将湛蓝的天空浸染，远处没有炊烟升起，有的只是几处冒着黑烟的工厂排污管。
一切都是那么似曾相识，一切又是那么的不同。
正如杨淑芬所说，这个悲剧的起始点虽然不是她，但是事情发生的导火索与她的到来确实息息相关……她这么一个坏人，杨一芳还对她那么的好。
下一次……下一次她会把她救出来的！
“阿姨……”陈晨橙回头，想让杨淑芬继续讲述后面的事。
“哎呀！”杨淑芬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感慨着，“这么晚了，我得去田地里找我的老公了，再见……不对，是明天同一时间老地点见啊！”
所以，陈晨橙想，她今天是听不到故事的结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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