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抉择

单洁洁和余周周坐在火车上。

        天色已暗，远处的城市里早已亮起一盏盏橘黄色的路灯，就像跌落凡间的星星，将点点光芒送进飞速行驶的列车车窗里。

        单洁洁正埋头啃着泡面，偶尔抬起头看看身边一直沉迷窗外景色的余周周，虽然现在看到的，更多是车厢里的倒影。

        她没有去打扰她。

        寒假到了，没有什么留校打算的单洁洁，主动拖起有如一团雾水的余周周，结伴回家。只是在选择坐飞机还是坐火车的问题上，一直沉默寡言的余周周，给出了斩钉截铁的答案。

        自从那一次崩溃后，余周周就变成现在这般沉默寡言。不哭，不闹，也不笑，除了上课，余周周的大多数时间都贡献在了床上，要不是单洁洁每天坚持拉她去食堂吃饭，估计余周周有一天会饿死在床上。

        就连辅导员也发觉异常，几番询问余周周无果后转过来问单洁洁。

        单洁洁没有把那天她崩溃的事情说出来，实际上她也不是很清楚余周周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因为三年前的事而歇斯底里，但辅导员找她谈话时，她忽然想起余周周提过，自己的表哥陈桉，是辅导员的大学同学。

        单洁洁不知道余周周和自己的表哥曾有过怎样的关系，但看样子，余周周很信任他，于是便打了电话，约了陈桉。

        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从那以后，余周周的作息慢慢恢复正常，虽然依旧沉默，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喝完最后一口面汤，单洁洁咂咂嘴，余周周依旧望着窗外，她再次放弃打扰的打算，转而拎起读到一半的小说，继续默默地看着。

        余周周就这么一直盯着窗外，就像小时候坐公交车那样。窗外的景色并没什么特别的，余周周的神魄也早已不在快速变换的景色里，她就一直盯着一点，似乎在想什么，似乎什么都没想。

        直到迎面驶来一辆火车，余周周的眼前不再是白茫茫一片。天色渐暗，灯光亮起时，飞速掠过的列车的车窗，就像是电影的倒带，又像穿梭的时光机，在余周周的眼里竟汇成了一幅幅画面。

        画面里，她和陈桉一前一后，陈桉叫住她，和她说，现实比动画片残酷精彩的多。随后画面一转，她看到了林杨，大喊着她的名字，扑过去抓她的马尾辫，却脚下一滑，将她拥入怀里，久久不肯分离。最后，是扮成圣诞老人的林杨，被冻的发红的脸上带着羞涩和兴奋，将礼物递给她并祝她圣诞快乐。

        火车飘然而去，画面戛然而止，余周周伸手想抓住，却只抓到灰暗的天空和点点灯光。

        随着火车过去的，是属于余周周独有的回忆。

        再一次踏入振华的校门，余周周内心感慨万千。

        三年前第一次踏进，因为妈妈的意外，早已没有刚考取的喜悦，三年后再一次踏进，这次却因为弄丢了林杨，也没有重返校园的怀念。

        仔细想想，余周周发现，这两个世界上对自己最重要的人，都因为自己的某个决定，而最终离开了自己。

        余周周心里忍不住苦笑。

        那一天陈桉并没有提出什么解决的办法，他能听完就不错了，余周周心想。这么荒唐的故事，换做是别人，可能早把她当成疯子，那个时候的她也确实像个疯子。所以她谁也没告诉，不管是单洁洁，还是凌翔茜，但是遇到陈桉，她就像变回小学六年级的那个女生，将自己经历面临的一切一股脑的告诉了他，然后哭着问她该怎么办。

        陈桉一直默默听着，哪怕故事越来越荒唐，也还是耐心地听。只是过程中一杯接一杯被喝完的咖啡表现出他很努力地接受这个故事，还接过她递过去的蓝水吊坠。他思考了许久，最后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余周周无法掩饰自己的失望，他毕竟不是神仙。她红着眼睛，点点头向他道谢，然后结账，站起身准备离开。她走到门口时，陈桉叫住了她：“周周，我想，也许你去过去你们待过的地方找找，没准会有收获。”

        就像是对失败者的安慰，但就像之前两次无厘头的穿越，这个方法说不准，真的有效。

        余周周朝陈桉点点头，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余周周沮丧地发现，过去的自己和林杨记忆重叠的地方和物件都不多，回想过去最常和林杨产生交集的地方，就只有小学和振华。

        余周周没能在小学里找到些什么。

        余周周也没有打算能从振华找到什么。只是自己被邀请做优秀毕业生代表回校给学弟学妹传授经验，而单洁洁知道后死皮赖脸求自己带她去振华参观，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再次回到了这里。

        礼堂的舞台上，楚天阔大方地向在场的高二高三学生介绍着自己的学习经验学习方法，从容地回答着各类的问题，有时候还会替一旁的余周周回答。

        就像以前一样。余周周笑笑。

        作为振华优秀毕业生代表，楚天阔是必然会被邀请的，除去他极力隐藏的身世和内心的自卑，他所展现出来的光芒依旧在学弟学妹心里塑造了学霸男神的形象。不过，现在的楚天阔，看起来比原来的更加自信。

        除去楚天阔和她，被邀请的本来还有凌翔茜和沈屾，但两个人都推脱了。

        于是舞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楚天阔依旧侃侃而谈，余周周在一旁微笑着，思绪却早已飞离礼堂，试图寻找着任何能够穿越的线索。

        她和陈桉的聊天只得到一个解决办法，想要救回林杨，就是再次穿越改变过去。

        同时要面对的是，妈妈有可能再一次离开她。

        一个十分艰难的抉择。

        “学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一瞬间，余周周飞出去的思绪回到了身体里。她定了定神，朝旁边为她挡了无数问题的楚天阔送去感激的微笑，然后望向提问的女生。

        “可以，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还会选择文科，还会选择北大选择这个专业吗？亦或者你会选择理科读一个不同的大学？”女生撇撇嘴，继续说道，“我的文理成绩差不多，现在选了理科，有时候会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要是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选文科。”

        看台上有学生在轻笑，但更多的学生则是带着好奇的目光注视着余周周。

        听到这个问题的余周周愣了愣，随即陷入了沉思。

        那个女生面临的困境，和自己面临的何其相像。而自己现在想要做的，就像女生后面的那句话，现在自己的心里想要的，就是救回林杨。选择了林杨，就救不回妈妈，反之亦然。

        一个十分相似却又极其残忍的类比。

        她想起曾经问过林杨，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你愿意回去吗？

        林杨的答案是不愿意。

        “难道现在不好吗？”

        她想起自己曾问陈桉，你愿意放弃见神明而用蓝水救人吗？

        陈桉的回答是不会。

        她想起自己曾问妈妈，你愿意舍弃一件重要的东西或人去实现你过去的梦想吗？

        妈妈的回答是过去了就过去了，现在陪伴在家人身边才最重要。

        渐渐地，余周周发觉自己找到了答案。

        “这个问题总结起来就是愿不愿意改变过去。如果是以前的我，我会。”余周周清了清嗓子，“但是现在的我，不会。我依旧会选择文科，依旧会选择北大。其实选择没有对错，关键是尊崇自己的内心。你无法保证选择了文科之后，你的成绩就能突飞猛进，你就会学得快乐，学的明白；你也无法否定自己选择了理科就一定会学不好，成绩就会一落千丈，你就会学的难受。”

        “其实，等到你几年后再回看时，你有可能会庆幸自己当初坚定地走了下去。”余周周想了想，“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把握现在珍惜现在才是最重要的。过去或苦或甜，都不能影响身为现在的自己。”

        妈妈的离世定然是自己的遗憾，但是和大舅舅妈，和余乔，和林杨和陈桉和蒋川凌翔茜相处的现在，难道不好吗？冒然的改变过去，得到的结果一定就如自己所愿吗？

        余周周没有关注场下的反应，她在这一问一答中，坚定了内心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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