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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寻波讨缘


江羽凝神端坐在案前,那封伪造信和和卷宗一左一右摆放在面前,她私自又回去了江宅一趟,竟有了意外收获,找出了以前父亲与一位亲密好友的书信,看到落款她惊了一下子,因为在末尾端正的缀着三个字:宋之问。

        好巧不巧,这是她当时请给自己写举荐信的那位知县。这封信被夹在一本游记里,她当时常常喜欢跑去父亲书房里去翻一些杂书来看,其中最爱看的就是这本《西域图志》,这不由得让她深思其父亲这封信的用意,信的内容中可以看出宋之问当时还是江浙巡按,江浙自古是富庶之地,百姓安居乐业,但后来怎么就成了一个小小的知县了呢?难道也是被父亲的事情牵连?这件事得问过宋知县才知道。她暂时压下,目光在信上仔细地一个字一个字扫过去,难道父亲的线索就是这个人?

        她的眼睛被落款上的印章锁住,因为是私人往来,所以宋知县当时盖的是私章,她捏起信的一角,抬起手,让信正对着阳光,一粒圆润的空隙嵌在红色的印章当中,透着阳光格外清晰,她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在盖章之前先在纸上放置一个米粒,然后再把章印放上去留下来的印记。她拿起翟将军的那封信,一对比,翟将军的那封回信上是一个完完整整的私章。

        她静坐下来,原来如此,原来父亲谨慎到与好友之间有这样的一个约定,不难理解,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所以父亲才这么容易识破了对方的局,及时地藏下这封信。

        她静静坐了一会,卷起那封信,步履匆匆地去了兵部。李明缙正在值事房午休,她独自坐在院子里喝茶等着,李明缙睡得不久,大约一刻钟,卷着袖子从值事房出来的时候看见江羽坐在院子里微怔,江羽看见他直接放下茶杯,径直向他走了过来。

        他知道江羽必定是有事,引她到了屋里。江羽掏出那封信,李明缙接了过来发现还是之前翟将军的那封伪信,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江羽解释道,“您对朝中人比较熟悉,我想请您查一下这封信的字迹是何人所伪,或者当时有没有什么善于模仿人字迹的书法家?我看了,纸张其他都是平平无奇,除了字迹,没什么可调查了。”

        李明缙听闻此言笑了,“你不知道苏家公子苏谨礼写得一笔好字?”

        江羽闻言眉头皱起,她久不在京城,竟把这个忘了。

        “不必在这封信上花力气了,这封信的价值就仅仅在于它是一封伪造的信了。”他把信又递回去,“苏本添最近居家不出,连朝都不上了,递了病假。”他淡淡道。

        江羽没表面上没什么反应,以退为进罢了。“皇帝显然有了防苏党之心,经过上次冬猎朝中大臣都看得出来苻瑀是皇上的人,苏本添此人城府深沉,此时之后行事必然更加谨慎。”

        “皇上压司礼监在先,又示以明令你查江奉裕一案”李明缙看着她清亮的眸子,忍不住张口“现在皇上是借你想要查明案子之机,压制苏本添,苏党的矛头都汇聚你一身。”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看得出李明缙的担心,以示决心“这已经是皇上宅心仁厚了。”

        江羽心中知他步步谨慎,谋定而后动,她自然不会妨碍他,但是她现在必须得抓住一点一滴的机会,她有些不明白,当初是他亲自把她从五荒山拉出来混进这朝堂里,但是后来却又一次次的以朝廷之危险试图劝退她,她自己是不如他知深浅,但是如此前后矛盾,她一双眼睛看向他,她不太懂。

        她只管向着自己的方向笃行。她双手一拱,告辞了。

        李明缙看着她匆然离开的背影。她当然不知道他当初前去五荒是怀着另外一番想要把他带出来的目的。

        望江楼的茶馆里,一件简单的厢房里,苏本添缓缓放下茶杯,秦穆一脸沉郁。

        事到如今,是他当初办事不力,他没想到对付一个小姑娘还要用那么大的功夫。不过,她一个躲入深山里的姑娘而已,怎么会有另一股相帮的势力?

        “当初我早警告过你。”

        秦穆隐忍不发。

        苏本添看了看他的脸色,这个人在朝中的颇有威望,以后必然还要一起共事,最不济,皇上的左膀右臂总不能一起砍断,江羽既然以瞒天过海之术渐丰羽翼,最要紧的还是后面的事,想到这里,他缓了缓脸色,“庄然兄,事已至此,还是要操心以后的事。”

        秦穆终于张了张嘴,“那自然。”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拉拢李明缙的事如何?”

        苏本添一顿,缓缓站起身:“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此人真可信?我可听说江羽当初是投奔他去的,难道五荒山拦截追杀那批势力不是他的人?”

        “不管是不是他的人,此人如果不能为我们所用,那便”他的眼里闪出一股凌厉的杀意,很快便恢复自然。“杀了罢。”他望向窗外,望江楼前面面着京城最繁华的街道,挑摊街贩,熙熙攘攘,背面却是弯弯曲曲一衣江水,正值隆冬,江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入眼皆是冬日的一片草木荒芜,为了这荣华权力他已经踩着不知多少人的尸骨拾阶而上,满手血腥,兵部侍郎虽然职位不高,但确确实实掌握着兵权,此子又城府深沉,隐忍不发。

        自然是不得之,便毁之。

        江羽从兵部回来,便收拾了行装,准备前去拜访一下父亲这位生前好友,江熠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收拾自己的东西,站在她一旁,闷闷地问了问,“小羽,你要去哪里?”

        江羽想着跟他解释一下,回头一看到他的脸色,满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江熠的神色忽地转亮了,头也不回的跑出去,江羽急了,“你去哪?”

        他又匆匆跑回来,扒着门框说,“我去收拾衣服,很快地,小羽等着我啊!”

        小羽微微笑了,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是能让他开心,也就罢了。在这个世上,她如今就他一个亲人,她想着哥哥快点好起来,重新成为那个意气风发的江熠,又期望他不要好起来,就这么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前途不可知,往事不可回首,她惟能抓住的便是今时今日。

        江熠很快背着一个包袱回来了,她担心江熠骑马会累,便备了一辆马车。她本想借裴暠过来的,但是想了想,这件事她并没有告诉李明缙,他知道了少不得又要一番阻拦说教,便没有张这个口。她察觉到自己心里已经不知不觉地开始对李明缙有点抗拒。

        她把包袱丢进马车里,此行跟着她的还有大理寺的一个小差事叫夏克虔,他平时老老实实的,不爱说话,但做事一板一眼,很是踏实。她让他在前面驾着车,自己和哥哥钻进马车里。

        起始原因是什么呢?她或许不明白,或许是不明白他的为官之道,他口口声声说要为父亲平反,坚守着为官的清白正义,但是她上次去兵部也亲眼目睹他私下往来交际于群官之间,也坦然接受着交通行贿之事,她确认自己听到了,他亦看见她,她静静站在那等过他一个解释,但他自始至终不曾提及。

        所以她第一次那么失礼地对待李大人,匆匆离去。

        她可以理解他如此做,但却无法控制自己对他心生的距离,如果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之道,她尊重,那么就让她也靠自己的原则坚持自己的处世之道吧。

        她抬起头,看到江熠还是静静望着她,她笑了,无论怎样,自己都还不算是孤军奋战。

        宋之问颤颤地接过那封信的时候,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看着站在身边的一双江家儿女,江羽听到了他哽咽的声音,“我从没有……没有想过我还有这么一天,江兄,天不绝人。”

        江羽从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面见父亲的故友,上次来时,他为民生奔波,精神矍铄,这次来他却在她面前弯了背脊,她不能不为这种友谊感动。她静静等等这老者缓过来。

        “我们同年科举,江兄,他是当年的庶吉士。”这位老人开始露出追溯往昔的目光,眼睛里焕发出神采,江羽拉起江熠静静坐在一旁。

        “我与他一见如故,那时的我也没有想到自己遇见的是一辈子的挚交好友,他这个人,在什么场合就是什么样子,极其会处理关系。”江羽想确实如此,父亲与母亲恩爱如厮,对于母亲来说是一个好丈夫,对自己和哥哥来说,他是一位难得的好父亲,好像对于眼前的老者来说,她看见嘴角微微勾起的宋之问,无疑也是一位至交好友。

        “因此,聪明才华如斯,他在仕途上如鱼得水,一路高升,在景明三十年,他遇见了一位潜伏官场不得志的翰林编修。”翰林编修对刚入官场的人来说是很好的职位了,但是对于混迹官场多年的人来说,确实是差强人意。

        “你父亲当时看了他一篇文章后大加赞赏,于是在后面对这个编修照料有加,多年以后,这位当时的小编修入了内阁,成为你父亲手下的一位得力助手。你父亲很高兴,认为自己当初没看错人,把他当做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他说到这里,慢慢喝了杯水。江羽注意到他眼神里似乎有无尽的遗憾。

        “你父亲始终是一个有志向抱负的人,他为官是为了天下为百姓,我们这种科考上来的士子没有背景可以依靠,早都是尝惯了百姓的苦,你父亲始终没有忘记这份初衷,但是先帝宠信宦官,大权逐渐被司礼监掌印娄清贤掌握,你父亲对此深为痛心,奈何却无能为力。”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当初他看中的翰林编修如今的阁臣居然跟司礼监私下里有了勾结,你父亲大为气愤,上门找他问为什么,他却说为官为民不假,但是权力当先,没有权力谈何为民,司礼监只是阉人而已,不足为惧。江兄为此黯然神伤了一阵子,从此,便与其决裂。此人,便是苏本添。”江羽猜到了,但没想到父亲与苏本添竟然还有此一段如此深的渊源。

        “如果说,江兄这一生做错了什么事情的话,就是在景明三十年识人不清,别人的错误还有的补救,但是他这一个错误便将自己的一生断送了。”他眼里不无遗憾和愤怒,“后来有一次,你父亲偶然间收到了揭发苏本添收受贿赂的证据,本可以有机会对其进行一次有利的打击,但是当时苏本添领着苏谨礼在江宅外跪上了一天,你父亲不忍,便见了他,他一见你父亲便带着自家儿子痛哭流涕,你父亲摆了摆手,将此事压下不提。”宋老说到此,无不愤恨。

        “此人真是修炼的一条狡猾的蛇,江兄如此待他,他却恩将仇报。慢慢地他在朝中树大根深,恰逢此时,边将翟迪给皇上上书要收复失地,这就不免要打仗,但是那已经被司礼监蒙蔽的先帝哪里知道国库如此空虚,在司礼监的耳边风下好大喜功地答应了下来,这压力就到了户部顾崇志的身上,他便去求助你父亲,加上你父亲与翟将军的这一层关系,他说便尽一尽力。”

        江羽已经知道了这后面的结局,父亲这尽一尽力便把自己的性命尽没了。

        “这一个局设得如此之大,我身在江浙,事情知道的并不详细,等到从京城传来消息,你父亲便已经上了断头台。”

        江羽有一点失落,这样的话,宋老也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能得知父亲的这些过往,也算值得。在她印象里父亲对家始终是报喜不报忧,她如今才得知父亲时而的皱眉与怅然所为何来,被自己信任的朋友背叛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打击只有父亲这种经历过的人才能切身体会。

        她想到此,眸子另外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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