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光映塘

海拔四千米

        “这是最后一个厕所了，到上面的停车场就没有了，想上厕所的抓紧。”刘师傅熟练的拉起手刹，一只手搭在车窗外面玩起了手机。

        不管想不想上厕所，旅客都走下了车，张晗也跟着下来站在路边出了个懒身。正巧赶上了西藏的雨季，天空并不像想象中的一碧如洗，云朵跟着风去往的方向起伏飘荡，遮住了太阳的光芒。

        林挽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却并没有天高气朗的豁达之感，干冷的空气反而让他微微的喘不上来气。

        小商贩挎着一大包氧气瓶走了过来，问道“要氧气瓶吗？50，上面就要100了。”

        霎时间，四五个旅客急忙围了过去，七嘴八舌的和小商贩讨价还价，从第一个休息站到此短短几十公里的距离，氧气瓶的价格却将近翻了一倍，多少是让人从心底有点无法接受。但随着海拔的升高，旅客里已经有人出现了轻微的高原反应，氧气瓶在此时也成为了必不可少的刚需用品，虽然心里并不满意小商贩的唯利是图，还是有不少人花50块钱买下了一瓶。

        第一次休息站花30块钱买下氧气瓶的旅客心情愉悦，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好像看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走喽！”司机刘师傅冲着旅客照了招手，点了一下人数便向着山顶进发。

        海拔5000米处

        “到了，看见上面挂满经幡的石头了吗，就是那，顺着这条路爬上去就是了。”刘师傅站在车边，指了指山顶的方向。

        一条由不规则石块铺成的“z”字形小路出现在众人眼前，从山脚的停车场到山顶直线距离也就400来米，可越发稀薄的空气让人使不出力气。

        张晗只感觉眼前像雪花一样闪着白色的光点，还伴着轻微的耳鸣，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只是呼吸也需要张大嘴巴大口呼气。

        林挽看见通往山上的小路旁站着两个黑瘦黑瘦的年轻男人，乌黑的头发微微打卷，深深凹进脸颊的眼眶里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渴望与冷漠，两个年轻男人面前摆着一张用了很久的小木桌，可能是常年的风吹雨淋，桌子表面的红漆已经尽数剥落，漏出里面浅柚色的木板，桌子上放着一只大箱子，几瓶氧气罐零散的倒在桌子上。

        张晗只觉得胸口愈发憋闷，在进行了一番心里斗争后，还是攥着小手走上前去，问道“多少钱？”

        “100。”年轻男子轻声说道。

        “能便宜点吗？”张晗带着点委屈的问道。

        男子深深看了张晗一眼，便把头别了过去没有回答。

        委屈，无奈，懊悔的心情在张晗心底泛起，可张嘴却是，“拿两瓶，怎么付钱？”

        年轻男人从箱子里拿出两瓶还没有拆封的氧气罐放在桌前，伸手指了指桌角的二维码，一言不发的盯着张晗。

        “转过去了，你看一下。”张晗把手机塞进包里，一手拿着一个氧气瓶，冲着远处的林挽挥了挥手。

        司机刘师傅站在车边，几个中年女人围绕着他，刘师傅翻出手机里的相册，展示着山顶小湖的绝美风光，“这是去年冬天我在这里照的，那时候的湖面上都是雪。”

        “哎，真漂亮，你不跟我们上去吗？”中年女人七嘴八舌的围着司机问着问题。

        “我都看过多少次了，我就不去了，你别看着没多高，没40分钟你爬不上去的。”刘师傅收起手机，恰着腰向四散开却没走远的旅客们喊道，“时间3小时，我在这里等你们，到时候就在这里集合，别跑丢了。”

        林挽走到山脚下，张晗递过一瓶氧气，道，“给你。”

        “不用了，我感觉还可以。”林挽拒绝到。

        盯着山顶的经幡，一种奇异的感觉在林挽身体里涌出，就像突然间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站在门口偷偷张望的紧张与兴奋，又像久别故乡的游子，站在村口的不安与思念。

        张晗一人拿着两瓶氧气，走上两步就要停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张着嘴巴喘上一会，空气里没有丁点水分，又干又冷，用鼻子呼吸就像把一捧沙子吸入了肺里，冰冷的空气就像脱缰的野马在肺里四处乱撞。

        “你要吸一口吗，这罐给你。”张晗伸手递过瓶子，这一路上都是林挽搀着她的胳膊，像拎拉杆箱一样拖着她往上爬，林挽接过氧气瓶，按住瓶帽吸了几口，并没有感觉到丁点的不一样，便又把氧气瓶塞到了张晗手里。

        “还能走吗，再坚持一下，前面那个挂着经幡的石头就是山顶了。”林挽看着坐在地上的张晗说道。

        “没多远了，你先上去吧，让我再歇会，我真的走不动了。”张晗可怜兮兮的看着林挽，头上的渔夫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别到了包带上，她实在是走不动了。

        林挽看着张晗，又望了望山顶，确实没多远了，最多也不过50米，林挽扣着指甲，不知道是应该坐下来等张晗，还是应该自己先爬上去。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张晗说道：“你先走吧，我歇会就行。”

        “行。”林挽看着坐在地上捶着小腿肚的张晗还是决定自己先上去。

        第一次在书里看到这藏在山谷间的神秘小湖，林挽就决定迟早有一天，要亲自去到那里看看，他沉醉于它神秘而圣洁的神话传说，每有高僧圆寂，就会有专人来此湖泊观象，根据湖面倒映的景象，普通人也有机会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但需要缘分和虔诚，而同一片湖，不同的人，看的东西却千差万别。

        登临山顶，漫山的经幡在凌厉的山风中猎猎作响。经幡在，神明在。每当风吹动经幡一次，便是诵经一次，也是向神明祈求一次，可又有谁真的见过风呢？我和你都没有，但每当经幡摇曳，便知风吹过。蓝色，白色，红色，绿色，黄色，分别代表了蓝天，祥云，火焰，江河，大地，五色经幡包含天地，囊括寰宇代表了人们内心最美好的祝意。

        林挽站在山顶，抬眼望去，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一片，远处那魂牵梦绕的小湖，就像一颗小小的露珠，从天国滑落人间，四周的山峰像一只巨大的荷叶，把这滴小小的露珠凝聚在了山谷中间。

        张晗这时也扶着旁边的石壁爬了上来，站在林挽身边，只见云朵随着风的方向流向远方，突然之间天开一线，一道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的间隙映射到湖面之上，霎时间蔚蓝的小湖被染成了灿灿的金色，就像一颗金色的莲子，林挽盯着小湖愣愣出神，此刻的小湖在他的眼中，渐渐抽出花瓣幻化成了一株小小的紫金莲花，阳光透过空气的折射，一圈淡紫色的光环映照在小湖周围，显得神秘而又高雅。

        “哇！”游人惊叹于这鬼斧神工般的自然之力，纷纷拿出手机拍照，林挽却木讷的一动不动望着小湖，直到张晗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

        “帮我拍张照吧。”张晗说。

        林挽没有拒绝，可当视线移过的瞬间，太阳就又被调皮的云朵挡住了光芒。

        “可惜了，刚才那么好的景色没有拍到。”张晗翻看着手机里的相片，低头自语，可很快她的注意力又被石缝中间的一只小仓鼠紧紧攒住。

        它长得滚圆，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皮毛，可能是因为经常有游客投喂，所以也并不怕人。当张晗想伸手摸摸它的小脑袋时，它先是挺起浑圆的身体用鼻子嗅了嗅张晗的手指，发现那不是吃的，又爬回石缝里继续探寻着游客留给它的食物。

        不远处峭壁的尽头，红衣僧人露着右臂盘腿坐在风中不知多久，好像本来就生长在峭壁上的一朵火红莲花，身边的藏族女人双手合十，不知在向圣湖祈祷着什么。

        林挽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雪山，心底里最后一丝惆怅也随着蓝天白云消散在了这刺骨的山风中。

        林挽转身离去，就在他没有看到的黄色经幡佛祖坐下，一朵小小的千瓣莲花随着经幡在山风中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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